燈光下,她眼底翻湧的恨意讓稻葉昌生都心頭一凜。這個素來以冷血著稱的女特工,此刻竟流露出罕見的人氣兒。
“如果可能,我會挖出他的心臟,”稻葉昌生緩緩上膛,”放在川本的墳前。”
川本草芥玉碎之後,屍體也不知所蹤,只有在家鄉建造了衣冠冢。
梶原千春突然拔刀,割下一縷青絲,遞給稻葉昌生:“把它們纏在你的槍柄上,就像是我在旁邊輔助你一樣。”
梶原千春當年在特高課訓練時,槍法也不錯,但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是有名的“幽靈眼”。
在奉天執行任務時,她和狙擊手趴在雪窩裡三天三夜,睫毛結冰都不眨一下,最終一槍斃命了東北軍的一名副旅長。
稻葉昌生微微欠身,手指撫過青絲:“有你的'幽靈眼'相助,此番定叫方如今血債血償。”
梶原千春垂眸輕笑:“願天照大神保佑,讓顆子彈.”
紅唇輕啟,吐出冰冷的氣息,“.打穿方如今的心臟。”
……
雨幕如注,窄巷深處的黑影紋絲不動。
一名男子裹著衣,帽簷壓得極低,雨水順著褶皺滴在青石板上。
對面小樓黑著燈,唯有二樓窗簾縫漏出一線微光——程太太睡前總愛留盞夜燈。
男子掏出懷錶,藉著閃電瞥了眼時間:十一點二十。
程家兩個小子十一點就熄了燈,這會兒該睡熟了。
他摸出半截香菸叼著,卻不點燃。
這是他第二晚蹲守,連程家人幾點起夜的規律都摸清了。
腰間的匕首貼著肌膚,冰涼如蛇。
若明日日落前收不到稻葉的訊號,嘿嘿.這時,雨中走來一隻溼漉漉的流浪狗,耷拉著耳朵,一瘸一拐地蹭到男子腳邊。
它瘦得肋骨分明,後腿還帶著道陳年傷疤,在雨水中瑟瑟發抖。
男子繃緊的肌肉微微放鬆,從兜裡摸出半塊硬饅頭丟過去。
流浪狗叼住食物卻不走,反而貼著他小腿趴下。
男子緩緩蹲下身,匕首收回鞘中。
粗糙的手掌撫過流浪狗溼漉漉的皮毛,狗兒發出低低的嗚咽,像在回應他無聲的孤獨。
“你也無家可歸麼”他用日語喃喃道,聲音淹沒在雨聲裡。
野狗仰起頭,黯淡的眸子映著遠處程家視窗的微光。
男子覺得在異國他鄉,他也跟一隻流浪狗一樣。
只是,流浪狗還可以找人慰藉,而他卻不能,受傷時也只能獨自舔著傷口。
忽然,他看到流浪狗豎起耳朵,沒等反應過來,那狗已經猛地竄入雨幕深處。
他眼神驟凜——有情況!
右手已拔出匕首,迅速將身形隱沒在最近的一處門洞陰影處,磚石的潮氣透過雨衣滲入脊背。
不多時,巷口晃晃悠悠飄來荒腔走板的小調,夾雜著酒嗝與踉蹌的腳步聲。
“秦淮燈影晃,夜雨溼衣裳,
誰家姑娘倚樓望,等郎到天光。
……”
破鑼嗓子伴著酒瓶磕碰牆磚的脆響。
男子眯眼望去,那人已經渾身溼透,但渾不在意,看來喝了不少酒。
醉漢走了一會兒便在一個門洞前駐足,嘩啦啦對著牆根撒尿。
渾濁的酒氣混著尿騷味隨著風撲面而來,男子皺眉,趕緊屏息捏緊匕首。
“嗝這鬼天氣”醉漢系褲帶時突然扭頭,渾濁的眼球直勾勾盯著身後,“誰在那兒?”
那男子緊張了一下,害怕醉漢的身後有人,便偷眼去看。
雨簾如銀針般斜插進巷子的黑暗,遠處的燈光暈染成扭曲的光團。
幾片梧桐葉被雨水拍打在牆上,像垂死掙扎的手掌。
他原本以為有人又來了,但實際並沒有。
那醉漢也是揉揉眼睛,看清沒人來,罵道:“呸,想追著老子要債,門兒都沒有!”
他繼續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踉蹌著晃到門洞前。
渾身酒氣熏天,男子屏住呼吸,連匕首都反手藏在背後,生怕刃面反光。
然而,醉漢還是突然停下,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渾濁的眼珠茫然四顧。
忽然,他伸手扶住門洞邊緣,“嗝這破天兒”
醉漢嘟囔著,突然彎腰嘔吐起來。
穢物的酸臭味瞬間瀰漫,男子眉頭擰在了一起,但身子卻紋絲不動。
吐完的醉漢用袖子抹了把嘴,就要晃晃悠悠地繼續往前走去。
男子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心裡盼著醉漢趕緊離開。
那攤嘔吐物的酸腐味直衝鼻腔,混著劣質燒酒的刺鼻氣息,燻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然而,男子要失望了。
醉漢踉蹌著搖晃兩下,突然一個趔趄,整個人朝門洞栽倒過來。
男子暗罵一聲,急忙側身閃避,不料醉漢看似無意的揮舞手臂,竟像張網般罩住了他的退路。
“哎喲喂——”
醉漢沉重的身軀帶著濃烈的酒氣砸來,男子被迫後退半步。
“找死!”
無論什麼原因,這個醉漢若是耽誤自己的大事,他不介意幹掉他。
男子匕首出鞘的寒光劃破雨幕,直直刺向醉漢的心窩。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卻見醉漢突然靈巧地旋身,手肘精準地撞向自己的小臂。
男子頓時小臂一麻,這是被碰到麻筋兒了。
一刀不見效,他緊跟著再次揮刀猛刺。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手腕卻被那醉漢一把抓住,輕輕一擰,“叮”的一聲脆響,男子手中的匕首便落在了地上。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醉漢的膝蓋已狠狠頂向他腹部。
這一擊又快又狠,男子悶哼一聲,踉蹌後退,卻被醉漢一把揪住衣領,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該死的小鬼子,”醉漢的聲音冰冷徹骨,哪還有半分醉意,“南京的巷子,可不是那麼好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