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明珠
昭和十二年秋末冬初,正值寒食冬節。
南方天空一天煞星自東北向西南滑落,《大衍》上記載,凡見此一落之人,命中之劫不久矣。
梵天寺外竹林小道上,兩名年輕人正並肩而行,望之紛紛嘆氣。
“樂天,對不起。”個頭略高的那位率先發話,但他卻始終將目光垂於地上,並不看與他同行之人。
“切——!大師兄居然也會給人認錯,真俗!”年紀略小的那位撇撇嘴,目光飄向別處。
忽然,覺空停住腳步,一個翻身緊緊抓住陸長鳴的雙肩,惹得他直喊疼,然後跪在了陸長鳴面前,喘著氣,似有萬千話語塞在胸口。
“你這是做什麼?!”
“我。。。我知道現在無論做什麼都來不及了,大錯已鑄,我想替你去受罰!”說出最後一句話時,覺空抬起雙眼誠摯地凝視著陸長鳴,那樣深邃的雙眸,任神仙都要被感動三分。
也許是一時激動,陸長鳴雙唇微微顫動卻說不出話,只是用一雙目光不解地詢問著“你瘋了嗎”。
“我陸長鳴一人做事一人當,無須任何人代我受過!”陸長鳴一字一頓含淚悲憤道,說完迅速抽身離去,任憑覺空在後面嘶喊也下定決心不再回頭。
第二日,玉璣山梵天寺震驚古今的九幽血獄之刑即將施行,只是沒有人想到犯下滔天禁忌的竟會是這個生於佛門長於佛門幾乎與佛門血肉相連的頑皮稚子,又或許也並不奇怪,很早就有人說過,陸長鳴是個逆鱗,他的心底裡埋著很深的戾氣,總有一天會叛出佛門,而十六歲,恰好是一個不早也不晚的年紀。然而佛門如海,戒規如山,若真是出了這樣一個惡徒,寺院的門楣也得跟著暗淡許多,所以師父們告誡周邊弟子不得聲張,正如俗語曰家醜不可外揚,可紙依然包不住火,出了這樣的大事少不了會有那麼幾個弟子喜歡多嘴幾句,不多時訊息便傳遍了山下,沸沸揚揚,百姓們看熱鬧的看熱鬧,路過的路過,一時竟把梵天寺裡裡外外圍了個水洩不通。
但佛門終究可畏,百姓也只敢在甘露戒壇院門外止步,從那裡看去,甘露戒壇就和一個小型紡織機一般大小,戒壇上的人也就似螞蟥大小。
不久,一個醒目的白點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陸長鳴身著白衣,披髮跣足,一步步登上玉階,向著那口冰冷的大鐘靠近。他雙眼垂地,看不出絲毫恐懼,只浸潤著一抹幽幽平淡的光,這是他有生以來為數不多最平靜的一回,另一回也許就是在懸崖上悟道的時候了吧。
人群中頓時物議沸然。
此時的觀音殿外,一名年輕弟子踏著雜亂無章的步子發足朝殿內奔來。
“大長老——!求您救救樂天吧——!”那名弟子一將前身探進殿內便吶喊道。
常遠長老停止捻動手中佛珠,睜開慧眼向身後望去,平靜的目光不由一驚,他認出眼前這個雙眼紅腫茫然失態的弟子便是道一師父常常誇誇而談的梵天寺之明珠覺空,他又怎會不知覺空此時來找他所為何事,原本微微伸出的想要撫慰的手又輕輕收了回來。
“這個忙,老衲幫不了你。”常遠長老轉身背向覺空,輕咬嘴唇道。
“長老——!樂天自幼在您膝下長大,他的秉性脾氣沒有人比您更瞭解了,除了平時胡鬧玩耍外,他又何曾在大事上面犯過錯?!即便是這次,他也是為了醫治弟子的腿疾才會身涉險境,佛祖難道能眼睜睜看著像他這樣有著俠肝義膽熱血衷腸的孩子白白去送死嗎?!求大長老救救樂天吧!”覺空一邊說著一邊把頭在地板上磕得直響。
常遠長老的目光微微閃動了幾下,欲開口卻又將嘴裡的話嚥了回去。
“此事因我而起,如若連大長老也不肯原諒樂天,那就讓覺空代之受過吧——!覺空九死無悔!”覺空倏然語氣沉重道。
“覺空,你可知樂天就是那蝰蛇宿主?”常遠長老慢慢轉身問道。
覺空聽完目光一陣茫然,問道:“大長老所言何意?”
“人雖無情,蝰蛇有意,代主受死,方為大義!”
“您是說樂天還有救?!”
“不全然,只有五成的把握,全憑造化。”常遠長老目光微凝,透過嫋嫋升煙,飄向殿外。
此時,殿外隱隱傳來宣呼聲:“午時三刻已到——!準備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