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床頭的碗將水咕咚灌下,許知遠穿好衣服準備離開。這裡太過壓抑,他待不下去,每多待一秒,就會把那些躺著的戰士當做二狗。
走出帳篷,刺眼的陽光正在炙烤大地。
忙碌的野戰醫院入眼都是奔跑的醫護與擔架隊伍,護送戰友進來的人們總是抓著醫護想要優先救治。
可他們看到那些缺胳膊斷腿的其他人,往往又會閉嘴。
戰爭的殘酷是什麼?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有多好的身世,多好的身法,當爆炸的彈片劃過你的身體,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軍人,就是這樣前赴後繼的投入這殘酷的血肉磨坊。
為什麼?這個問題也有人問過沈復興,當時他的回答是:
“如果穿軍裝的倒下了,那麼穿西裝的就得跪下!”
毫無疑問,這是最正確的。
許知遠穿過血腥、悲傷的醫院營地,還沒走到大門就看到曹淦與姜華帶著食盒迎面而來。
“連長,你好了?我以為你這輩子要變成植物人了呢?醫生說的!”曹淦嘿嘿一笑,將食盒遞給姜華,掏出一支菸遞了過來。
呼——!“兄弟們怎麼樣?”許知遠懶得與他計較,問起了他最關心的話題。
聽到這個問題,曹淦嘆了口氣,也給自己點上一支:“加上傷員,還有127人,下次多帶些彈藥,笨重就笨重些,不能再吃這個虧了。”
姜華連連點頭,一挺機槍只帶300發子彈,根本不夠。
許知遠聽到答案點了點頭,情況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回到營地,其實就是一處荒廢的村落,這樣的村子在河北大地上隨處可見。
許知遠沒有去自己的房間,而是找到二狗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床,一張用磚頭壘起來的桌子。
在他的桌上堆著好多書,許知遠坐在床邊,想象成二狗平時的模樣。
隨手翻著書:“說文解字.這本是《文心雕龍》,這本是《左傳》,這個字怎麼念?”
說著,他便翻開,便看到了《鞌之戰》,發現裡面竟然已經有了鉛筆批註。
二年春,齊侯伐我北鄙,圍龍。
其中的鄙備註了兩個字:邊境。
“小子,竟然真的想考西南聯大?”
不知不覺間,許知遠紅了眼眶,淚水沿著臉頰向兩側滑落,卻最後在他下巴的鬍渣處凝結成淚滴。
啪嗒左傳上的文字逐漸被暈開,許知遠彷彿看到了那個挑燈夜讀的少年。
這個小小的書桌,是他全部的夢想啊。
這一刻,許知遠似乎化身劉二狗,哦不,劉遠行,就這麼坐在這裡靜靜讀書。
次日許知遠找到一營長嶽中林:“營長,我想讀書,劉二狗沒讀完的書,我想要繼續讀下去,替他去西南聯大看看,順便把二狗的骨灰帶去,一併葬到那裡。”
濮陽城內的巷戰還在繼續,不斷有部隊響應召喚投入戰鬥。
但屬於許知遠的戰場,卻從硝煙換成了文字。
從這天起,許知遠就是劉二狗,劉二狗就是許知遠,他要要替那個愛笑的少年解開裡所有的謎題。
晚上許知遠在二狗床鋪的原位置坐下,翻開《金石錄後序》第一頁,油燈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就像兩個並肩而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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