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日
薀藻浜南岸10公里處,一支悲壯的隊伍正在行軍。
師長羅霖在前,旅長鬍良玉在側,兩人的臉上早已沒有了來到淞滬時的壯志躊躇。
昨晚的那一封電報打破了兩人對於國戰的幻想,為國捐軀的念頭佔據了所有。
沒錯,從他們踏入淞滬的那一刻,他就不是那個能前拒唐生智後拒老頭子的羅霖了。
搖擺不定?
首鼠兩端?
騎牆看戲?
所有的手段與決策都在這兇兇大勢之下變成了虛妄,唯一活下去的辦法,那就是就死在一線。
沒錯,死中求活。
羅霖很清楚的知道,或許只有他死了,第77師才能活下去。
胡良玉與他對坐一個晚上,兩人幾乎是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有看到出路。
致電唐生智?有什麼用?
軍令已下,說不定人家就等著你跳出來呢!而這其中的關係又如何說得清楚?
畢竟明面上,兩人早已冰釋前嫌,精誠合作了。
你往後退一步去看整個金陵與淞滬戰場,幾年前這些人還殺得你死我活,鬥得天翻地覆。
這個多苦多難的國家,在民國26年都沒有完成統一!
為什麼?一個新軍閥打敗了舊軍閥,又誕生了幾個新的軍閥。
源源不斷,生生不息!“老胡,小孫的那個連,交給沈復興你覺得靠譜嗎?”羅霖看了一眼沒有太陽的晴天,昏昏暗暗的。
胡良玉低著頭,重重出了口氣:“那傢伙跟老頭子是同鄉,能怎麼樣呢?無非就是做給別人看看罷了。”
羅霖點了點頭:“民國雙壁呢,呵呵呵,這一個連,怕是做戲給其他部隊看的吧?”
“誰說不是呢,我還以為老頭子這次想明白了,精誠抗日,沒想到還是這些小九九,真不大氣。”
羅霖摸了摸下巴,難得笑了笑,從昨天晚上接到電報到現在,他幾乎沒有笑過:“兒郎們都知道了嗎?”
“沒說,就說到了薀藻浜,給大家吃一頓飽飯,也不知道有沒有彈藥提供。”
“呼——!”羅霖收斂神情,長出一口氣:“老胡,到時候戰局不利,我會給你手令,你帶著230旅走,231旅.就跟我埋在這裡吧,也算是給他個交代,也給我們湘軍留個種。”
胡良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這麼低著頭,跟在羅霖身側。
整支部隊因為長官們死氣沉沉,他們也變得死氣沉沉。
在薀藻浜南岸,全師吃了頓飽飯。
沒錯,一大碗大米、一勺榨菜、幾片乾菜,一人還有一碗肉湯,至少看得見油花。
羅霖與胡良玉對視一眼,這伙食,妥妥的斷頭飯,可憐將士們終於有了笑容。
這比他們在駐地吃的要好多了!過了河,陳文翰早已在對岸等著,今天的他穿戴的格外乾淨,手上空空如也,身後滿滿當當。
看到為首的兩人,副官急忙衝上去迎接,簡單寒暄後扭頭就給了他一個點頭的暗示。
他這才臉上堆滿笑容,小跑著上前:“哎喲,這不是羅師長麼,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羅霖冷哼一聲,卻是敬了個禮,懶得與對方客套。
現在的他屬於無敵狀態!哪怕老頭子在這裡,他都敢罵完之後衝上戰場。
反正都是一死,一個晚上的枯坐,早已讓他想明白結局。
見對方一臉冷漠,陳文翰並不惱怒,扭頭就給副官一個眼神,很快,河堤左側的幾口大箱子全被開啟。
嘩啦啦,不少大洋直接散落在地。
陳文翰臉上笑容不變:“10萬法幣,一半都是大洋,算是給兄弟補的開拔費。”
羅霖面色不變,只是一揮手,讓副官上去全部接手。
這是買命錢,無非是不想落人口實罷了。
陳文翰也不惱,繼續給副官使眼色,右側的箱子被開啟:“200支中正式,100支三八式,子彈3萬發,手榴彈1000枚,以助將軍抗日。”
“切,只有300把步槍??真是大方啊。”
面對嘲諷,陳文翰唾面自乾:“在下盡力了,望羅師長海涵。”
“海涵個屁,一頓飯,10萬軍餉,300條步槍就想買我們的命?不夠!”羅霖說翻臉就翻臉,身後的部隊不少人已經準備拉栓上膛。
陳文翰眉頭一皺,依舊堆起笑臉,這似乎已經超過了他的能力範疇。
面對講道理的,他能輕鬆應對,可對面這個樣子看起來可不像啊。
“1000把步槍,10萬發子彈,還有迫擊炮!”羅霖緩緩伸出手指,提著他的要求,並不是他想要這些,而是想讓兄弟們活久一些。
“這”陳文翰這次遇到對手了,他有些後悔,自己似乎不該來趟這渾水。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啊。
“怎麼?沒有?那兄弟們就在這裡等著了,什麼時候槍到手,什麼時候兄弟們再動身。”羅霖看著遠處已經逐漸開拔撤退的楊家行守軍,感覺自己似乎找到了應對的方法。
陳文翰無奈,只能讓副官回去報信。
遠在指揮部的陳誠知道這個事情頓時覺得一個腦袋三個大:“早知道一分不給,這個羅霖真不識好歹!”
顧祝同也連連搖頭:“糊塗啊!他難道不知道,這是你我的心意嗎?”
陳誠來回踱步,急得不行:“這一下子哪裡去找這麼多步槍,劉行的倉庫早就搬空了,這還是東拼西湊給他羅霖擠出來的!”
顧祝同倒是有不同看法:“乾脆上報委座,直接撤了他的職,派人接收了77師就算了。”
來回踱步的陳誠停下,眼睛死死盯著顧祝同:“我陳誠不是那種人!”
見對方誤會,顧祝同連忙解釋:“這也是解決問題嘛,辭修你又何必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