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阿陳總會用扳手敲擊壓力錶,金屬碰撞的脆響在悶熱的艙室裡格外刺耳,他眼睛緊緊盯著錶盤指標,直到確認其正常後才鬆開緊皺的眉頭。他並不嫌這份工作苦累,反而因它而感到安心。
因為被人需要,是普通人對抗平凡生活的主要方式。
收起鐵鍬,阿陳開始想他和女孩的交集。
那名女孩也有工作,她在瞭望塔上隨林夏擔任瞭望員。
兩人一個生活在蒸汽管道的喘息裡,一個生活在瞭望塔上的風聲中。
儘管是鄰居,二人卻鮮有交集。
真正的相遇相識,反而是在一場故障中。
某次明日號進行例行增壓時,某處壓力閥斷裂,滾燙的蒸汽瞬間衝上了塔樓,燙傷了女孩握在欄杆上的手。
阿陳匆忙衝上瞭望塔,想要道歉又不知如何開口。
在他侷促不安地抬起頭時,發現捂手的女孩歪頭看向了他。
“咦,你不是我的鄰居嗎?”
從此開始,二人才漸漸有了交集。
當阿陳傍晚走在前往下層區的舷梯上時,瞭望塔上的探照燈總會恰到好處地掃過前方昏暗的路面。
而在清晨時,他偶爾會帶著早餐前往瞭望塔與對方分享。而對方起床有些晚時,他則會透過蒸汽管道間隙洩露的蒸汽加熱。
閒暇時分,二人會輕輕敲擊傳聲筒進行交流。
輕擊一下代表早上好。
一短一長代表晚上見。
三短一長代表一起吃午餐。
思緒越來越多,逐漸瀰漫。
“真好啊。”阿陳默默想著。
他很快又意識到了什麼,抬頭望向一處通風管壁。
那裡已經滿是自己用螺絲刀刻出的計數摺痕。
此刻,他的思緒像卡住的齒輪般矛盾轉動。
“如果明天一切都將結束的話,那麼該不該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但知道了又怎麼樣?心底裡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記憶閃回到之前,阿陳回想起了在某次戰鬥後自己搬運甲板上屍體的場景。
那名死者的手上戴著一枚簡陋的戒指,不知道這份痛苦和遺憾屬於哪個女孩。
阿陳無意識地摸索著口袋裡用炮彈殼改造的小盒子,那裡裝著張反覆修改的紙條。
外邊傳來動靜,他扭頭望去,發現大家依舊在緊張地籌備作戰。
他意識到了什麼,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
現在大家都在為了明天而全力以赴,自己為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輾轉反側。
當傳聲筒上傳來熟悉的敲擊聲時,阿陳猶豫許久,最終敲出了兩長兩短的聲音。
這意思是明天見。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兩聲長響。
阿陳愣住了,這意思是拒絕。
就在他不知所措時,聲音再度響起,越來越近。
這名年輕人意識到了什麼,心臟不由得狂跳了起來。
他下意識扭頭望去,發現女孩就在鍋爐室門口,面帶微笑看著他。
“嘖,我說這小子怎麼死活不願意搬到上層去,原來是心裡有惦記的人了。”
看著鍋爐室門口相擁的二人,老周揶揄似地說道。
離野輕笑著搖了搖頭,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這個大戰前夕的小插曲,讓他感到意外,又覺得格外美好。
在艱難求生的廢土末世裡,普通人倔強維持的愛意,猶如曠野上隨風飄揚的小草。
它們脆弱得像晨霧中未熄的街燈。
卻也堅韌得像能照亮整個世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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