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夜長夢多,第二天一早,邢煙就被匆忙送進了宮。
那一日,乃是邢雲的生辰,她特意向天子請旨,希望能和家人團聚。
天子開恩,遂了邢雲的意,寧安侯夫婦得以名正言順入宮。
而邢煙則以侍女身份隨行。
朱門前,寧安侯意氣風發,邢夫人滿臉榮光。
邢煙淡漠疏離地跟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
昂首闊步的寧安侯,沒走幾步,就看邢煙不順眼了。
“入了宮,不該看的不要亂看,沒讓你張嘴說話就把自己當啞巴,你長姐如今是宮裡的主子,身份尊貴,別給她丟臉,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敲打的話,寧安侯張口就來,邢煙也不反駁。
“記住了。”
邢夫人身著素衣,低調裡顯出幾分奢華,她捻動佛珠,緩步前行,宛如一尊清心寡慾的菩薩。
她隨著導引侍女走了一路,回頭見寧安侯與邢煙落在了身後,當下急得催促道:“侯爺,今個兒可是雲兒的生辰,耽誤不得,你少嘮叨兩句吧。”
她不讓寧安侯嘮叨,自己卻沒忍住交代兩句。
“你長姐入宮得了聖寵,身份不同從前了,一會兒見到她,記得要恭敬行禮。”
“是。”
邢煙依舊不露分毫情緒。
邢夫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還有話想說,但終究不再開口。
入了後宮,眾人便不再言語。
邢煙跟在人群最後,目光隨著腳下的青石板一塊一塊前移,心卻一點點跌落谷底。
青嵐居,邢雲的寢殿,她的地獄。
在那裡,她被暗無天日地幽禁,被無休無止地虐待,他們搶走她的孩子,逼她喝下藏紅花,看著她血盡而亡。
故地重遊,那種毛骨悚然般的窒息感又撲面而來。
邢煙不由得攥緊了拳頭,指甲一點點嵌入肉裡。
過去沒那麼容易過去,可過不去,就會再次回到過去。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
邢煙深呼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壓在了心底。
鳳凰涅槃,要歷經烈火考驗。而她篤定,這一世她定要做浴火重生的鳳凰。
“爹,娘,女兒想死你們了。”
青嵐居外,一身華服的邢雲從裡面迎了出來。
她生得花容月貌,婀娜身姿仿若扶柳,一雙含情脈脈的琉璃眸顧盼嬌媚,環佩相扣,不絕於耳。
還沒靠近,寧安侯卻立馬跪在了地上,“雲嬪娘娘萬安!”
先君臣,後父女。
邢夫人趕緊拉著邢煙也跪了下來,“雲嬪娘娘萬安!”
“爹,娘,你們這是折煞我,快快請起!”
邢雲忙不迭地將寧安侯和邢夫人拉了起來,目光看都不曾看邢煙一眼。
家人團聚,言笑晏晏。
邢雲挽著邢夫人的手朝裡屋走去,母女倆說著體己話,寧安侯跟在二人之後,眉眼甚是慈愛。
邢煙很識趣,從進門開始,她就一直站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
邢雲比她年長六歲,自小獨享侯府尊榮,她擅長琴棋書畫,又在詩詞歌賦上頗有見地,沒進宮之前便是京都有名的才女。
北慶五年,她在選秀大典上以一首《白首吟》脫穎而出,被天子破格封了貴人。
入宮不到半年,她又在中秋宴上以一曲《今夕何夕》名聲大噪,直接晉升嬪位。
她是帝王的心尖寵,奈何肚子不爭氣,入宮五年卻遲遲未能懷上皇嗣。
沒有皇嗣,她便不能升為妃位,更沒機會問鼎後位。
要知道,北慶的皇后在她入宮那一年就薨了,至今後位空懸。
這些年,她看了好些御醫,吃了無數江湖秘方,可就是懷不上孩子。
旁人不知邢雲不能懷孩子的秘密,活過一世的邢煙卻是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