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麼一說,奴婢倒覺得胡貴人確實挺像一匹野馬駒子的……”
主殿裡的刺耳的鬨笑聲不斷湧出,裹挾著毫不掩飾的嘲諷與刻薄的奚落,彷彿無形的針尖,密密匝匝地扎向側殿的方向。
邢煙端坐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杯沿,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心口處像揣進了一隻雀躍的小鳥,撲稜著翅膀。
這份從天而降的賞賜,正中她的下懷。
此刻回想起來,依舊覺得難以置信,恍如一場美夢成真。
“小主,那可是汗血馬啊!整個北慶,翻遍疆土也尋不出第二匹來!如今,它真真正正屬於您了!”
寶珠激動得雙頰泛紅,聲音都帶著顫。
“上回您偷偷……咳,悄悄騎了一遭,驚險是驚險了些,可往後,您想何時騎,就光明正大地去騎!再不用提心吊膽了!”
邢煙含笑點頭,那晚月下縱馬的畫面瞬間清晰起來。
夜風呼嘯著掠過耳畔,強勁的馬蹄踏碎寂靜,每一次顛簸都牽動著心絃,那份掙脫束縛、肆意馳騁的極致快感,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骨髓,至今仍在血脈裡隱隱激盪。
“是啊!”
她輕聲喟嘆,目光投向窗外虛空。
穆玄澈這份禮,送得實在刁鑽,卻又精準無比地擊中了她的心坎。
她愛馬,更愛那份自由馳騁的感覺。
他竟知曉?
小鄧子躬著身,小心翼翼地將主殿那邊不堪入耳的譏誚言語,一字不落地稟報回來。
寶珠聽得柳眉倒豎,粉拳緊握,憤然道:“她們懂什麼?一群井底之蛙!哼,還不如皇上懂小主的心思呢!”
寶珠無心的一句話,卻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邢煙平靜的心湖驟然激起漣漪。
她眸中的笑意倏地凝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芒。
方才只顧著沉浸在天降橫福的狂喜裡,竟忘了去深究帝王此舉背後的深意。
這份厚賞,是源於他洞悉了她的喜好?
抑或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試探?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比那九幽寒潭更難以捉摸。
邢煙的心緒不由得沉靜下來,開始往那幽微深處細細揣摩。
“小主,咱們趕緊去御馬場領賞吧!奴婢……奴婢也想試試那神駒的風采,就一小會兒,成嗎?”
寶珠按捺不住興奮,拽著邢煙的衣袖,半是央求半是撒嬌地搖晃著。
邢煙被她孩子氣的模樣逗笑了,抬手輕點她的額頭:“準了。”
然而笑意未散,她話鋒一轉,語氣復歸沉靜,“只是,眼下風口浪尖,我們剛得了天大的臉面,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且等幾日,待這陣風頭過去,塵埃落定些再去不遲。”
寶珠深知自家小主素來謹慎,雖有些失落,也只得乖巧應下:“是,奴婢聽小主的。”
穆玄澈雖將汗血馬賞給了邢煙,這稀世名駒卻仍如往常一般,豢養在宮苑深處的御馬場裡。
按宮規,得了賞賜,尤其是這等活物,主位是該親去認領、以示恩榮的。可御馬場上下人等一連數日伸長脖子候著,也不見邢煙的蹤影。
後宮裡也有很多人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邢煙是如何領這份賞賜。
可她偏偏讓所有人失望了,一直等到風平浪靜,她才帶著寶珠,悄然前往御馬場。
御馬場開闊,空氣中瀰漫著乾草、皮革與牲畜特有的氣息。
然而,當邢煙踏入馬廄區域時,一道迥異於尋常宮妃的身影瞬間攫住了她的視線。
那人背對著入口,一身玄色緊身戎裝,勾勒出挺拔利落的線條,腰間束著犀角帶,足蹬薄底快靴,墨髮高束,未簪一釵一鈿,通身上下不見半分女兒家的柔婉,反倒透著一股沙場淬鍊出的凜然英氣,如同出鞘的利刃。
幾名御馬官垂手侍立在她身後,神色恭敬,大氣不敢出。
她只是靜默地佇立在汗血馬專屬的華貴馬廄前,身姿如松,目光如電,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廄內那匹通體赤紅、神駿非凡的寶馬。
人與馬,隔著柵欄無聲對峙,一種奇異的、屬於強者之間的氣場在無聲流轉。
“臣妾參見麗妃娘娘。”
邢煙收斂心神,上前一步,依禮福身。
寶珠是頭一回見到這位傳聞中的麗妃,驚得差點忘了行禮。
眼前這位妃嬪,不施脂粉,不著裙釵,那撲面而來的剛硬氣息,簡直比許多將軍還要懾人。
麗妃聞聲,緩緩側過半邊身子。
一張線條清晰、膚色微深的面龐轉了過來,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眸子深邃銳利,如同漠北鷹隼,帶著審視的寒光,在邢煙身上飛快地掃過,掠過一絲幾乎難以捕捉的訝異。
“你就是胡貴人?”
她的嗓音低沉微沙,亦不似尋常女子的清亮婉轉,帶著一種金戈鐵馬般的質感。
邢煙垂眸,姿態恭謹:“回娘娘的話,嬪妾正是胡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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