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你跑什麼跑
劉岐下意識點頭,內心卻不知自己究竟有無認真在聽。
他的耳朵已萬分認真、不能再認真,甚至將披風連帽褪下,確保五官五感皆無任何阻撓,卻管不住奔湧的情緒,它們在每一根血管裡瘋狂流竄,衝去心房,湧上頭腦,心與腦的鳴音蓋過風雪聲,而他鄭重緊張的視線彷彿將二人之間的雪花都灼化,天地間只餘一個她。
她的聲音近在眼前,又似來自天邊,她的話語仍舊平直簡潔,但每一個字都在他心間積蓄著瀑流,她竟然說:
“劉思退,我待你的喜愛,是不想要你與旁人做良配的喜愛。”
這道話音收落的一瞬,劉岐心間積蓄的瀑流譁然狂奔而下,將緊張與不安沖垮——她方才那樣坦率地說出對他的喜愛,令他受寵若驚,卻又極度恐懼那是僅止於好友間的坦蕩喜愛。
而此刻不安被滌去,心間濺出的每一顆水珠都化作巨大欣喜,手裡抓握著的積雪亦化作帶著暖意的晶瑩雪水自指縫間流淌去,劉岐攥緊手指,將一切衝動忍下,再次確認:“少微,除此外……還有呢?”
少微看著他,儘量維持正色,坦誠道:“除此外,我也不想要看到你與旁人表現出那些只與我有過的親密表現。”
劉岐忍不住伸出右手抓握少微的手臂,迫切地想要確認她的界限:“比如呢?”
少微看一眼他抓自己手臂的手,他努力剋制力氣,但手背上筋骨突出分明,察覺此人的在意程度,少微抬起眼睛,答:“比如……那日你與我遊湖,共躺同一條小舟中,藏在同一片荷葉下。”
劉岐濃密的眼睫上掛了一片雪花,雪花被眨落時,他眼底有了湛亮的光,手上亦不覺用了些力,開口時近乎慫恿:“少微,你想要的東西曆來都要得到,你不想要的事也理應不允許它發生才對——”
少微看著他眼睛:“那我豈非要將你獨佔?”
劉岐眼中更亮,跪落雪中的那條腿不禁緊繃顫慄,強壓下嘴角:“為什麼不呢?這分明很好。”
如此排外的獨佔欲,少微待明曉時,自己也覺得莫名有些霸道,而她雖歷來霸道慣了,事事愛爭第一,卻從未有過這樣的獨佔欲,她喜愛姜負,可姜負若有別的徒兒,她很樂意做威風凜凜的大師姐;
她喜愛阿母,但只要阿母願意,她亦很樂意阿母有別的孩兒,若那孩兒願意,她還樂意將本領都教授;
她亦喜愛青塢與姬縉,卻不會因為青塢與姬縉有更親密的可能而失落忿怒;
唯獨待劉岐,竟生出這樣的獨佔想法,少微覺得這十分缺乏做人的禮貌,但這段時日反覆思悟,卻無有退一步的可能。這想法不講理,不受控,但務必要將它直面,絕不能稀裡糊塗將它違背,再生黏糊的悶氣。
少微隱約懂得,此類事講求你情我願,而他此刻的回答是“這分明很好”,少微心中歡喜雀躍,面上儘量不急著洩露,而是以公正的語氣問:“那你呢?你待我又是哪一種喜愛?”
“我……”劉岐口齒有些混亂,卻也忙答:“少微,我待你的喜愛要更嚴重得多,無需你與旁人發生你我之間的親密舉止,哪怕只是像上次一樣你說一句我不比劉承聽話,我便覺天塌地陷,再不想要他出現在你面前,分走你的視線——”
說罷,卻又趕忙保證:“但這只是我的私念,並非是要將你約束,我更想要你安心、快意、盡興……”
說到此處,原先準備的措辭早已不見影蹤,心中的瀑流仍在流淌,心間哪一顆水珠飛濺出來便說哪句,也顧不上是否合乎問題本身:
“少微,我之喜愛在於,想要讓你穿世上最暖和的衣裳,住進世上最明亮乾淨的屋室,想舞棍時舞棍,想捏雪球時便捏雪球,想跑便放肆地跑,想睡就安心地睡,不必為昨日傷懷,不必為明日驚憂,只做喜歡快意之事,養好昔年滿身的傷,康健安定地活著……待到最後的最後,再去向這世道佈施你的俠義。”
“我自然知道,你是最勇猛無畏的虎,是身負奇蹟的補天石,未必需要我的保護,最初我待你心生好感,亦在於你足夠威勇,一再救我於泥塗,但我絕不希望非要有磨難來證明你的勇猛,往後我也想要盡我之力讓你活得安心從容。”
“總之不管你做什麼,提刀殺人也好,席地大躺也罷,我都喜愛都贊成……你說,這究竟又算是哪一種喜愛?”
問罷這一句,劉岐湛亮笑眼裡有淚光,少微望著他,思索過,輕聲答:“看來是與我殊途同歸的喜愛了。可你說的這樣具體,顯得你遠比我更會喜愛一個人。”
而劉岐認真道:“少微,我很想要你來可憐我,可你不要只是可憐我,我自幼曾得到過許多人的愛,我應當很會愛一個人,我天生就很適合來喜愛你。”
他曾一度懷疑過是否有真正愛意存在,這份對愛的信任是被她喚醒,理應都回報給她,在這件事上,他三生有幸,她受之無愧。
劉岐自覺言辭混亂,尚不夠表達誠意心意,正待再訴,卻聽少微徑直道:“我知道了,既是你情我願,那我們便可以成為眷侶了吧?”
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問明瞭他的心意,確認了那闖入巢穴的陌生獵物原是可以作伴的同類,她便不再猶疑,即刻叼著他見新天地,走進新的關係裡。
並且也不管他能不能反應得過來,即要行使新關係的權力,認真與他討論:“既是眷侶,那你知道眷侶之間通常都要做哪些事嗎?”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劉岐恍惚如墜夢中,嘴角卻如何也壓不住了,便當是夢,他大膽抓起那隻被他握著的手臂,使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頭頂,輕聲說:“但我知道,你很該這樣摸一摸我。”
少微的手指從劉岐發頂滑至他額上,那一晚上林苑,她也曾撫摸過他額頂,但那是對外,是以神鬼名義,而此時是以她自身,以全新的關係。
溫熱的手指帶著探索,兩世自幼缺乏人世經驗的少微曾學習如何做人,如今在探索如何與喜愛之人做世間眷侶,世間人做眷侶,總是很少將親密細節擺在明面上,少年兒女不免生疏好奇,少微的目光伴著自己生疏的手指下移,觸控過劉岐的眼睛,鼻樑,最後輕輕壓在他一側嘴角。
劉岐嘴角微動,漂亮眼睛在雪中閃爍了一下,不自覺想要吞嚥,因此使喉結滾動。
少微將那滾動之物留意,那是她好奇許久的神秘東西,手指不禁探入他筋管緊繃的頸間,就想去摸一摸看,劉岐立時戒備,似驚似癢,趕忙一縮脖子,迅速抓住她那學什麼都“一日千里”的手。
劉岐心臟狂跳,面紅耳赤,卻又有某種隱晦竊喜,他低頭將額頭貼在自己抓捧著的少女手背上,笑著閉眼,試圖將呼吸調勻。
然而如此相貼,卻催動與食慾共通般的渴念,他不禁將額頭上移,溼潤睫毛與冰涼鼻尖擦過那手背,繼而嘴唇輕落其上,忍不住張口,用乾淨微涼的牙齒,輕輕咬了一口那沾著雪渣的手背。
少微乍然吃痛之下不免將此視作一種挑釁,又不滿他拒絕自己摸他脖子的小氣反應,迅速將手抽回之餘,傾身一把將人撲按在雪地裡。
天地大雪,倏忽間彷彿又回到天狼山初見時的情形,二人都有些失神,這次不曾見血,空氣中卻有另一種氣血湧動的氣息。
劉岐這次也不曾被長久壓制雪中,倒地的下一刻他即以右手支撐於身側,腰腹用力,支起上半身。
少微沒有後仰躲避,剛要質問他為何不經允許便來咬自己,卻見那張臉龐湊近,側首,在她頰邊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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