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論起真正改觀,卻是其今次死裡逃生,覓得暗水。縱觀古今,不祥之人乃禍世而來,絕無可能尋到救世寶泉,至此花狸的吉凶再無疑問。
皇帝望向花狸的目光滿含欣賞看重,猶如看待一件祥瑞寶器。
花狸待他也有一絲新看法,此刻在心中將他稱之為:監守自盜的賊。
對此無所知的皇帝猶在問起花狸那日山中經歷。
花狸只道或是受驚負傷所致,此刻記憶零碎,只記得被許多人刺殺,倉皇之下逃避,力竭之際尋水,冥冥之中受得指引,偶入藏水之地。
所謂降神之軀,心神波動原就比常人要大,受驚受傷一時妨礙記憶很說得通。
這是萬無一失的暫時說法,芮澤聽在耳中,勉強滿意。
皇帝此刻待花狸多有包容,況且刺殺之事並無太多疑問,於是未再急著追問,只叮囑花狸好好歇息養神。
另外道:“太祝於城外勸服患疫百姓接受朝廷醫治,此舉亦是大功一件,待治災事項結束,朕另有嘉獎。”
少微敷衍拜謝之際心想,那且要看到時二人是什麼關係,是君與臣還是皇帝與逆賊。
上首的皇帝說起了南山酬神之事,又道:“朕昨日令人自南山取回寶泉之水,真乃清冽如天賜。近日城中亦偶有疫病發生,待姜卿稍加歇養,朕會再使人取水,以供姜卿於城中驅疫之用。”
城外疫病之源已被控制,患疫者大多主動投去菴廬,官府也已公佈防疫湯方,城內疫病不會大肆蔓延,使大巫神借寶泉水驅疫,更多是安撫民心。
而花狸盡忠職守,當即應命:“驅疫宜早不宜遲,臣願即刻前往。”
做臣子的這樣刻不容緩,皇帝豈有拒絕之理,就此應允,著人準備此事。
花狸起身告退之際,目光無聲與芮澤相接,幾不可察地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心中不滿的芮澤頓感困惑,全然不解其意,她倒是想表達什麼?
少微哪裡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不過是順手將他敷衍,且讓他自己想吧。
少微踏出殿門。
她如今不想“歇息養神”,一旦歇養,不說其他人,芮澤或皇后的人必然找上門來,她滿心焦灼,全無抽空做狗的耐心。
而在城中驅疫,一切全憑她做主,可以公然行走四下,假公濟私地查探。
一番準備後,待大巫神的驅疫隊伍出現在城中,已近午時。
此刻的劉岐正在仙台宮中搜查。
雖無明確搜找範圍,但仙台宮乃是赤陽最常出入之處,自當重點對待。
自入京來,家奴曾也不止一次夜探仙台宮,但此地有禁軍把守巡邏,他做不到全面探查。
劉岐今日入仙台宮,禁軍大開方便之門,這是杜叔林的示意,也是芮澤的意思。芮澤近日提心吊膽,盯緊劉岐之餘,亦想早些查出那另一方人馬的來歷,以免到頭來儘讓他做那替罪羔羊。
如此一來,無形中受到挾制,芮澤在此事上對劉岐客氣避讓許多,他深感從前做馬奴時都不曾這樣憋屈過。
劉岐並未表態,也無針對芮澤的跡象,芮澤一時猜他不透,只能暗中提防。
藉此模稜兩可的態度,劉岐暫時平衡著局面,並不欲將之打破,與芮家的衝突牽一髮動全身,此時當集各方之力,先完成她的正事,這是事先就說定了的。
禁軍全力配合,繡衣衛跟隨入內,仙台宮的道人卻頗有怨言,他們受天子器重,此乃卜測國運之處,怎也要遭受這無禮搜查?
那六皇子行事狂悖,上搜神殿,下查居院,實在毫無敬神尊道之心。
“說不定是記恨那件事,刻意來此洩憤……”有道人私下不齒,但忌諱地小聲道。
沒人敢接話議論,只能繼續斥責皇六子無禮驕橫。
劉岐不理會一切聲音,認真搜查每一處,一路搜到那些所謂天機候選人起居處。
繡衣衛已將全部人等請出,那些身穿道袍的同齡少女少男都忐忑地站在院外等候,見劉岐帶人到來,有人悄悄投去視線,有人畏懼地低頭。
少女之列中,有一人引起了劉岐的注意。
他抬腳走近。
幾名膽小的少女下意識地後退。
今日離近了瞧,方知這位六皇子生得出塵拔俗,漂亮異常。
太子承的樣貌也十分壯麗,且尤其溫柔無害,眼前之人卻是恰恰相反的沉鬱鋒利,如同極具攻擊性的雪原玄鷹。
面容虛弱的明丹抬起眼睛,本欲飛快看一眼且罷,不料就對上少年漆黑的眸,她被那視線攝住,目光一時進退不得。
劉岐將她的眉眼看清。
明丹儘量鎮定地開口:“六,六殿下……”
一旁服侍她的巧江也躬身垂首。
劉岐掃向婢女,再看明丹,問:“道者姓甚名誰,為何與旁人不同,有侍女在側?”
明丹忙就答:“我大父乃是魯侯,我姓馮,名少……”
她話未答完,不知為何,那看起來不好應付的少年忽然道:“嗯,叨擾了。”
明丹反應不及,她還沒說完……大約是聽到她來自魯侯府就足夠了,她的名不重要。
可此人方才的眼神實在叫她不安,彷彿一眼將她看穿……
待繡衣衛搜找完畢離開,明丹回到房中,猶感到透不過氣。
巧江見她面色不好,終於開口詢問:“女公子病體難愈,可要搬回侯府住一段時日?可以請世子與仙台宮商議。”
明丹腦海中閃過馮序溫吞慈愛的臉龐,心底卻咯噔一聲。
4300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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