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怎麼辦?”聽說糟心弟弟康時感染疫病,康年不顧風險過來照看,不湊巧就聽到對方跟方衍這句抱怨,積壓多年的火氣蹭一下炸開了,“但凡你爭氣,何至於此!”
康時露出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
被子一蓋,蛄蛹成一團。
康年看了都發笑:“康——季——壽!”
方衍對康年這個表情再熟悉不過,以往大哥無法用語言鎮壓大鬧天宮的弟弟,便會露出這般“恐怖陰森”的笑,下一步動作就是給弟弟上武力壓制了。方衍可不想留下來當兄弟幹仗的目擊證人,微笑得體地撕開康時的爪子,背上藥箱,找了個煎藥的藉口離開。
嗯,將空間讓給這對兄弟。
方衍一走,康時將被子卷得更緊。
屋內靜悄悄一片。
要不是文心文士耳力超絕能聽到康年的呼吸聲,康時還以為大哥已經沒趣走人了。又過了好一會兒,床榻外側下陷些許。康年坐在他床榻旁,嘆氣道:“一個兩個不省心。”
康時悶聲道:“有無可能你是瞎操心?”
在康時看來就是沒事找事。
“大哥,你現在就閒得沒事光催婚催生了嗎?沒事兒逗逗孫輩,再不行跟家中那些耆老幹一仗,別光盯著我了。”康時對康年這種狀態已經嫉妒到眼睛發紅,憑什麼自己一把年紀還要伏案工作,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大哥整天閒得沒事幹,何其不公啊!天地不公啊!
“你啊——該怎麼說你好?”康年拍拍康時肩頭位置,用最平靜的聲音說著最霸道蠻橫的話,“你要不主動出來,我就將你扒了。”
康時:“……”
他只能憋著將被子掀開,直直坐起身。
康年道:“你如此,君巧也如此。”
康時當著大哥的面就翻白眼。
“我怎不知,康家原來還能出情種?”康年這話摻雜一點譏誚,更多還是對他人的恨鐵不成鋼,“君巧跟那個鄭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難怪此前催她尋人入贅她不肯。”
康時忍不住腦仁嗡嗡疼,無奈重複多遍的話:“君巧是元良的孩子,他都不急……”
“當年過繼君巧是為她能給祈譚兩家兼祧襲宗……”康年用手指戳著弟弟額頭,壓低音調,憂心忡忡,“君巧這些年受了諸多恩惠,她一直不尋人入贅,兩家兼祧之約便一直無法踐諾。誰知時日一長,人家是什麼心思?”
這也是康年幾次旁敲側擊催婚的主因。
哪怕他自詡不要臉,可也知道君巧過繼到祈善名下是帶著“任務”的,也是因為這個“任務”,君巧才能以祈善之女的身份立足,方有如今發展。其他的先不提,君巧入醫家聖殿,專攻的可是婦人小兒病症,初期修行所需的病人可都是祈元良掏錢用雞蛋引來的。
君巧入董道門下也是看了祈善面子。
明裡暗裡用過的資源數不勝數。
作為回報,兼祧之約自然勢在必行。
哪有任務回報享受二三十年,任務還不給人達成的?康年知道自己這種心態擱在康時看來有些市儈惹人厭,可他作為一家之長,本就習慣這種有往有來的利益交往,這種平等才是讓他安心的,光索取不付出則被他視為隱患。
康時:“你就不能往好了想?”
祈善收養君巧,那是圖她兼祧兩姓?
圖的還是君巧提供的情緒撫慰,父女倆多年的相處感情,什麼兼祧兩姓不都是康年當年一廂情願的提議:“不是誰都唯利是——”
康年冷著臉給他補全了。
“我唯利是圖是吧?”
康時嫌沒趣兒:“我不想跟你吵。”
兄弟二人提到這種話題就容易吵起來。
他們道義三觀都不同。
康時作為光棍,每天睜眼只用考慮刑部又有什麼活兒,每月拿到手的俸祿夠他一人吃喝拉撒睡,外加養活府上一眾僕從女使,其他雞毛蒜皮不用操心,他自然隨心所欲;康年不僅妻兒雙全,孫輩甚至曾孫輩都快出生了,除了族長這一脈,其他康氏族人也需要他接濟。康氏不算大族,資源也有限,所以如何分配有限資源,讓家族走得更穩,讓家族出更多人才,讓族人都過上看得過去的生活,這就是他要操心的。兄弟倆想法自是截然不同。
說不到一塊兒,尿不到一壺。
沒多會兒,他又聽到康年幽幽嘆氣。
“如今也遲了,兼祧之約大機率是不作數的。你就不該瞞著我表弟歸來一事,如今尷尬的成了君巧。”康年一開始只知譚曲成了活死人,那具屍體自然不能再延續子嗣,前不久才知譚曲居然還有轉世之身,不日便能復生。
祈譚兩家的正主都活著,那還兼祧個屁。
康時聽得腦子要炸了。
“怎就尷尬了?是元良不要這女兒了,還是樂徵嫌這女兒丟他臉了?元良那個害人性格,誰家女郎受得了他?至於樂徵,他當年死得早,如今只算得上少年心性,未來婚嫁一事還說不準。兼祧不兼祧,他們仨自己會商量,你一個誅三族都殺不到的人操什麼心?”
康時這話說得相當難聽。
自然的,他也被他哥揍了。
康時用被子卷著後腦勺,氣得腦闊冒煙,血壓都上來了,心中暗道有些老話還是有些道理的,人越老越固執。別看大哥仍是二十七八模樣,實際上都快踏入古稀之年了。這個年紀的老登不就是聽不懂人話還喜歡自說自話?
康時一邊不服氣一邊調節自己情緒。
康年氣笑了:“行,不說君巧,說你。”
康時維持腦袋蓋著被子,轉過身背對大哥:“又說我?又說我?我光棍怎麼著你?”
天老爺,阿父當年死得早啊。
要是阿父還活著,興許還能管管大哥。
轉念一想也不太對,如今的大哥脾性跟當年的阿父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是阿父能活到這把年歲,估計就是父子倆一起煩他了。
想想就讓他窒息。
康年脫鞋踩上他的床,走到康時面前坐下,表情愈發地咬牙切齒:“你那是光棍?”
康時耷拉著眼睛:“不然呢?”
這副擺爛態度看得康年心頭火氣,他抬手將康時的耳朵擰著拉了過來,湊近耳朵讓康時好好聽他話:“別以為我不瞭解你!你撅個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什麼屎,放什麼屁!”
“大哥,別這麼粗鄙。”
“你不粗鄙,那你倒是開口。”
康時將耳朵救了下來:“用不著。”
三個字險些將康年氣了個仰倒。
“行行行,康季壽,你有種!老夫要是沒本事讓她喊你一聲叔祖父,老夫跟你姓!”
方衍煎藥回來就聽到康年一邊罵一邊離開,屋內除了倒了兩張擋路的燈架,其他擺設全都完好,看樣子兄弟倆沒扭打一塊兒,更沒有見血。方衍揮了揮手,似要揮散硝煙味。
“什麼叔祖父?”
“他被我氣瘋魔了,預備挑個孫輩照著人家小姑娘喜好養,讓小姑娘喊我叔祖父。”
“小姑娘?誰家的?”
要把兒子當童養婿養的,還是頭一回見。
康時又嘆氣,他感覺自己感冒高熱更嚴重,喝完藥也無精打采:“算我半個學生。”
方衍忍不住支起耳朵。
“對,就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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