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婦人已是手足無措。
譚曲剛開門,婦人便不顧禮儀一把抓住他手腕,忙道:“譚醫師,求你救救吾兒。”
“是令郎?夫人莫急,且讓我看看他。”聽到只是轉世之身出事而不是其他人,譚曲懸著的心反而落地。祈善父女對視後也跟上去。
半截真靈轉世的人家不算大富大貴,勉強算小有積蓄,祖上曾為耕讀人家,傳到上一代起起伏伏,如今終於在此處安定下來。改元初年,這戶人家的家長打算拿著全部積蓄去新都凰廷發展的,那時的凰廷什麼都沒有,處處是機遇,結果計劃被新出生的兒子打亂。
這孩子智力有問題。
若出去發展,這小兒怕是會經不起路途顛簸夭折半路。再者,他賭上全部身家去凰廷博一個未來,萬一沒發展起來,這孩子日後求醫問藥的錢從哪兒來?再三思量選擇放棄。
許是上天垂憐,這個有腦疾的兒子傻是傻了點,卻打小聽話懂事,尚在襁褓的時候就不怎麼折磨人,長大之後也不似同齡人鬧騰頑皮,甚至還會主動帶底下年紀更小的弟妹。
更幸運的是隔壁搬來了個醫師。
儘管譚醫師常年在外,一年到頭待在家中的時間長則一月短則一旬,可他每次回來都會給自家傻兒子檢查,開些一看名字就知價格昂貴的藥、給已經上學的孩子輔導功課……
譚醫師當真是醫者仁心。
兒子無故昏迷,婦人第一個想到他。
婦人問:“譚醫師,小兒他怎麼樣了?”
譚曲看過脈象,心中有了底,但如何圓回來需要耗費些功夫:“令郎高熱了幾日?”
婦人也不是很清楚。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她說這話的時候都要哭出來了。
這段時間家人在店中忙生意。
傻兒子雖說傻,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自己跟丈夫這些年教了他許多生活常識,如何打水燒水燒火,如何做飯洗衣穿鞋穿衣,不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不給不認識的人開門。
生活方面勉強能夠自理。
夫婦二人也放心讓他獨自住家裡。
另外又拜託了十多年的老鄰居看顧兩眼。
兒子高熱了多久,她還真不清楚,回來就看到孩子一直睡著不起來,摸一摸額頭才發現體溫高得嚇人,怎麼喊也喊不醒。思及此,她心中更加悔恨,自己不該太過放心,應該將孩子帶去店裡照顧。若是就近照看,哪裡會連孩子獨自在家高熱不知幾天都不知道呢。
譚曲溫聲安撫她情緒。
“勿要自責,或許是福非禍。”
婦人茫然無措的眼神中迸發出希望光彩:“是福非禍?譚醫師,您這話是甚意思?”
譚曲道:“這場高熱陰差陽錯讓令郎有了恢復神志的可能。有此等本事的醫者是我的同門,此刻就在凰廷。我的建議是先穩住他的體溫,抓緊帶他去凰廷求醫。時間寶貴,不宜拖延。若錯過這個機會,怕是這輩子都沒有恢復正常的可能了。夫人儘快做出抉擇。”
婦人忐忑問:“要多少錢?”
譚曲:“錢不用,令郎算是世間少有的特殊病患了,若同門能將他治好,自身就能借此揚名。為圖名聲,免費給令郎醫治都行。”
婦人喜極而泣,連連點頭應下。
另一個難題又來了。
因為要趕時間,他們家人都無法陪著傻兒子一起去凰廷求醫,只能將孩子交託給全家都信任的譚醫師。譚醫師將孩子帶走前,還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令郎腦疾是從孃胎帶出來的,病灶根深蒂固,不是三五個療程就能根治的。整個過程可能要持續兩三年,期間我會透過郵驛與夫人聯絡,告知令郎恢復情況。你們想他了,隨時能來凰廷看看他。”
婦人擦了擦眼淚。
眼眶湧動的眼淚勾得舌根也開始泛苦:“凰廷離這裡太遠,出門來回一趟動輒月餘,家中生計離不得人,幾個孩子也離不得……”
雖說天下安定後,日子比亂世好了不知多少倍,全家老小溫飽都不成問題,可她與丈夫都想孩子延續祖輩風骨,能讀書的都去讀書,這就導致原先寬裕日子變得拮据——七八歲的孩子對一個家庭來說能算一個合格的勞動力,讓一個孩子去讀書就意味著少了一個勞動力,脫產唸書帶來的生活壓力不就都壓成人頭上?
她與丈夫都不能陪孩子去凰廷求醫。
“譚醫師這是作甚?”
譚曲將沉甸甸的錢袋子交託給了婦人。
“算是我替同門給的報酬,要是他能從令郎病情中獲得啟發,醫術境界突破,令郎便是功臣了,給功臣酬勞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家中要花錢的地方也多,你就收下吧。”
婦人推辭兩次,最終還是收下了。
對譚曲更是感恩戴德。
小心收起錢:“小婦人定會為譚醫師請長生牌,盼上天讓您無病無災,心想事成。”
譚曲:“……”
這,大可不必。
哪有父母拜子女的,他怕折壽。
譚曲一頓忽悠,順利讓轉世之身跟著自己走。事不宜遲,扭頭將轉世之身送上馬車。
祈妙:“……”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譚叔騙人。該說不說,即便再怎麼生性純良,歸根結底還是文心文士,騙人話張口就來:“譚叔,真回凰廷?”
譚曲道:“費那個功夫作甚?”
求醫問藥都是騙阿孃的啊。
他自然是去隔壁郡租個小屋子備考。
祈妙:“那這位‘譚叔’……”
“元良近來不是沒事?他都放年假了,那就讓他幫忙照看,免我分神。”譚曲嘆氣,抓起手邊的【醫家聖殿十五年考核試題集合】繼續啃,不多會兒便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
祈善:“……”
他扭頭看向半截摯友的轉世之身。
轉世之身高熱已退,正安安靜靜坐在車廂角落。當祈善眼神投來,他似有所感地抬眼看了回去,愣愣許久,露出一抹純粹友好的笑。
祈善揉了揉額角:“這是讓我養兒呢。”
譚曲在這件事情上早有密謀。
一天就辦好了房子租賃並住了進去。
房牙一家被譚曲救過,她聽說譚醫師要來小住半年,房牙二話不說掏出價效比最高的房源,各種手續都親自去跑,又命人送來一些生活用品應急,其餘的可以明天進城採買。
“多謝!”
房牙連忙擺手:“該是我謝譚君才是。”
小院不大,僅有三個房間。祈善父女一人一間,譚曲跟轉世之身一間,他挽起袖子拍了下雙手攏在袖中不肯動的祈善:“來幹活。”
“不要。”
不說祈善位高權重多年,養尊處優,即便是以前也是毛病一堆——跟隨主上草創起家之後,他幾乎沒有自己動手做過家務,現在自然也不會幹。其他人愛幹是其他人的事兒。
祈妙:“譚叔,有事女兒服其勞。”
譚曲道:“你不用慣著他。”
祈善:“……”
整個小院打掃下來還是比較費勁的,轉世之身也學著搭把手。齊心協力下,三人(四人?)終於在天黑前收拾出能住人的水準。祈善倒頭就睡,祈妙跟譚曲的房間點一夜燈。
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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