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師父，您歇著

隨著《匠心》的拍攝進入尾聲，全劇組都沉浸在一種既興奮又不捨的複雜情緒裡。

電影的最後一場戲，也是整部電影情感的終點，江源的辭世。

片場內，所有的佈景都已撤去，只剩下一張空蕩的工作臺，一把搖椅。

陳明就坐在這把搖椅裡。

他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布衫，臉上佈滿溝壑縱橫的皺紋，花白的頭髮稀疏地貼在頭皮上。

他躺在搖椅中，呼吸微弱，幾乎難以察覺。

他的手中，握著一塊銀質的懷錶。

表蓋上的花紋早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那是他一生中修復的第一件作品，也是他與亡妻唯一的定情信物。

監視器後，李安平的嘴唇緊抿，死死盯著監視器，眼神專注而凝重。

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他的演員，與角色做最後的告別。

終於，陳明身邊的副導演，對他比了一個準備就緒的手勢。

李安平的聲音響起。

“Action!”

鏡頭裡，陳明那雙渾濁的眼睛，焦點渙散，視線落在空無一物的工作臺上，又彷彿穿透了它，望向了自己那漫長又短暫的一生。

他的胸口幾乎沒有起伏，生命的氣息正在飛速流逝。

但他撫摸著懷錶的那隻手，卻還是一遍遍地劃過錶盤。

他的嘴唇翕動著，發出一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音節。

“……秋……”

收音師摘下耳機，不敢置信地看向監視器，眼眶瞬間就紅了。

劇本里沒有這個字。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江源亡妻的名字。

現場，一個年輕的女場記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無聲地抽泣起來。

更多的工作人員別過頭，悄悄抹去眼角的溼潤。

他們看到的，不再是一個演員在表演，而是一個真實的生命，在與這個世界做最後的道別。

陳明撫摸著懷錶的手，動作越來越慢。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懷錶貼近自己的耳邊，似乎想再聽一聽那熟悉的嘀嗒聲。

鏡頭給了懷錶的指標一個特寫。

那根纖細的秒針，正在進行它最後的轉動。

嘀嗒……

嘀嗒……

當秒針走到最頂端時，它微微一顫，停住了。

也就在秒針停止的同一刻，陳明飾演的江源，頭顱無力地垂向一邊，那隻攥著懷錶的手，也終於鬆開，滑落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面容安詳。

沒有戲劇性的掙扎，沒有撕心裂肺的吶喊。

就像一盞燃燒了一夜的油燈，靜悄悄的，耗盡了最後一滴燈油。

所有人都被這極致悲傷的一幕攫住了心神，一眨不眨地看著陳明。

“CUT！過了！”

李安平的一聲，像一個開關，讓整個片場一下子活了過來。

片場的掌聲立馬響了起來，經久不息。

那是全劇組對陳明這位演員演技的讚歎。

然而，掌聲漸漸平息。

所有人都發現，陳明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陷在搖椅裡。

他緊閉著雙眼，彷彿真的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