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元再起

雨不知不覺停了，厚實的雲層將夜空切成幾塊，明亮的月光從縫隙中灑下，暴雨之後的北京仍舊燈火通明。成排的街燈下,墨萌牽著陽皓輝一前一後的快步向前走，只不過前者走路虎虎生風，後者出頭喪氣亦步亦趨，活像個勝仗歸來的女將軍在溜一隻灰頭土臉的敗狗。

從一片狼藉的餐廳出來後，兩人這一路上也沒再說一句話。倒不是餐廳事件讓陽皓輝有多心情不好，反倒是墨萌出來之後就一言不發，也不理陽皓輝，只是自顧自的拽著他一路往回走，好像在生什麼悶氣。

陽皓輝到現在都還有點恍惚，今天實在是資訊量有點爆炸的一天，為什麼他會在盛怒之下爆發出那種超乎常理的力量？為什麼墨萌不認識路線卻可以找到自己？為什麼墨萌會一轉往日捨得洗澡換衣了？他想問的事情簡直堆積如山。

“喂。”陽皓輝思前想後，還是鼓起勇氣想要問問墨萌，招呼了一聲。

墨萌沒說話,用力狠握了一下牽著陽皓輝的手，腳步快了幾分。

“喂。”陽皓輝無奈，只能又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回應，腳步又快了幾分。

“別走那麼快啊，手都快被你拽掉了。”陽皓輝無奈的憋出了這句話。

墨萌突然停下,陽皓輝猝不及防之下和她撞了個瓷實。

“又怎麼啦？”陽皓輝捂著撞疼的胸口，發現墨萌轉過身黑著臉死瞪自己，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你說怎麼啦？啊？路這麼遠這麼不和我說啊！你知道本姑娘跑了多久嗎？”一邊說著她還撩開一隻褲腿，露出了一圈已經溼透的繃帶，“本姑娘是病號你不知道嗎！”

“哦哦哦......”陽皓輝被墨萌吼的有些發懵，不過片刻後他反應過來,“可是我記得咱們說好了不帶你去的......”

“哼！”墨萌一發入魂堵住了陽皓輝的嘴，“不帶個大屁屁！要不是我過來你就被別人欺負死了！那個傻大個存心要整你你都不知道啊？平時挺聰明的腦袋怎麼一見那個小姐姐就變成了大豬蹄子了？”

“你知道他們要整我？”

“哼！”

“不是，咱能正常聊天嗎......”

“大豬蹄子！”

聊天就此中斷，無數慘痛的經驗教訓告訴陽皓輝在墨萌氣頭的時候是沒法用正常邏輯互相溝通的，儘管說了一大堆他都不知道墨萌到底在氣什麼。兩人就這麼站在街上，墨萌抱著胸扭過頭去，陽皓輝一臉生無可戀的望天。

過了半晌，陽皓輝才聽到墨萌那邊嘟囔著說了一句：“我和那個誰，誰好看？”

“實話？”

“實話。”

“你。”生死存亡之際，陽皓輝還是能明確大局的，反正他說的也確實是實話。他確實沒想到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洗白淨了居然真的是個好看的小公主。

墨萌扁了扁嘴，小臉抖了幾下，似乎還想多嚴肅一會。不過片刻後她還是“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笑的眉兒彎彎。

“行了行了，我贏了，開心。”墨萌重新喜笑顏開。

“贏什麼了？”陽皓輝不解。

墨萌一臉得意的說：“我比那個小姐姐好看啊，官方認證的。”

“你和她比什麼？”陽皓輝看了看墨萌的衣服，“換身衣服會更好看，說起來你這身好像是我的吧。”

“對啊，我那身衣服都爛光了，借來穿穿唄，挺舒服的，就是大了點。”墨萌擺了個大字型轉個了圈，一身稍大的兜帽衫鬆鬆垮垮。

“你說他們要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陽皓輝很好奇這個問題。

“聽到的唄，我在門口碰見了一個傻大個，打那個.......哦對，電話。他打電話在和什麼人說‘今晚要讓陽皓輝那小子下不來臺’之類的，我不放心，就偷偷溜進去了。”一邊說著墨萌還一邊呲牙咧嘴的模仿潘辰的嘴臉。

陽皓輝若有所思，晚宴開始前他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潘辰作為東道主會遲到，現在顯然有了答案。

“這麼說，你跟蹤我到這裡的？”

墨萌搖搖頭：“沒有，不過你走到哪裡，我都知道，因為咱們有過約定。”

“什麼約定？”陽皓輝沒有理解。

“你給我住處，那麼你受欺負的時候，本姑娘給你走場子，終生有效。”墨萌看著陽皓輝的眼睛，一字一頓。

陽皓輝呆住了。

夜風在此刻湧來，帶著絲絲縷縷槐花的清香。他歪歪頭，墨萌也跟著歪歪頭，髮絲從耳畔垂落。這個女孩的眼裡滿是認真，陽皓輝認為這本是一句戲言，是墨萌當初為了尋得一個住處才編出的有些任性的小藉口，可是墨萌卻真的記在了心裡，執拗而笨拙的遵守著。

有多久了呢？被另外一個人如此重視的感覺。過去的六年裡他是別人眼中的天才，孤兒，怪胎，是個本不該生出來的悲劇，是個父母棄之而去的存在，是個已經被這個世界遺棄的怪物.......就是沒人把他當作一個正常的孩子。

他習慣於對著床頭的照片說“我出門了”，也習慣於對著空無一人的老房說“我回來了”。可今天，除了父母，第二次有人向他說，我們回家。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等他回家。

陽皓輝的眼角突然有些發酸，他連忙抬手去捂。他明明將要落淚，卻是那麼的想要開懷大笑。

墨萌嚇了一跳，連忙去拍陽皓輝的額頭：“怎麼了？怎麼了？怎麼還哭鼻子啦。”

“沒有。”陽皓輝拍開墨萌的手，用力的抽了抽鼻子，“你太好看，閃到我眼睛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問：“你在餐廳裡......算了沒什麼。”

他本想詢問墨萌是否看到了那個“暴怒狀態”下的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但隨即欲言又止。陽皓輝明白墨萌應該知道些什麼，但是心裡卻突然害怕起來。有那麼百分之一，如果墨萌也並不清楚原由，那麼那個“暴怒狀態”下的自己，會不會讓她害怕。

陽皓輝沒由來的想起了芳心雨的眼神，那個在餐廳裡疏離、陌生又畏懼的眼神。

“餐廳？怎麼了嗎？”墨萌一臉不解。

“沒事。”陽皓輝連忙打斷了話題，“最後一個問題，你跟過來到底是為了？”

墨萌愣了一下，臉突然有些發紅，她沒有回答，低下頭侷促的抓了抓衣角。

過了好一會，她才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個東西塞給陽皓輝。陽皓輝低頭一看，是那個他送給墨萌的鐵皮鬧鐘。

墨萌默不作聲的摁了一下鬧鐘背後的按鈕，鐵皮鬧鐘輕輕的顫了顫，歌聲響了起來。

居然是生日快樂。

陽皓輝明白了，墨萌是為了給自己慶祝生日來的。

畢竟是陽皓輝用廢料攢出來的小玩具，質量不高。歌聲很輕，音質也不算多好，還混雜著些電流的雜音。但沒有人再說話，他們倆人都聽得很認真。歌聲在夜風中傳的很遠很遠，把陽皓輝的記憶拉回了過去。

他忘了很久了，原來他曾設定的日子，是自己的生日。現在想來也難免可笑，自己當初想要送給芳心雨的生日禮物里居然設定著自己的生日。也許是因為想讓芳心雨記住自己，又或者只是想不再讓自己未來的每個生日都那麼冷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