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遇 〔1〕
光從白紗窗簾中透過,曬得屋裡暖融融的。
天已經亮了,金紅色的日輪像一顆溫吞的水煮蛋一樣鑽出地平線。又是一個難得的陽光燦爛的清晨,天清澈的像是水洗過的玻璃石,千奇百狀的雲像是揚帆遊海一樣在上面浮動。
陽皓輝緩慢的起身,艱澀的活動了下身體,好似一個關節鏽死的機器人被上了油後再重新啟動。其實他就是單純的起床,雖然平時起床對他而言也一樣辛苦,不過那種辛苦是來自於他賴床的習慣,今天不同,原因是來自於他身下的這張“床”。
準確的講,應該叫浴缸。
只有親身試驗過在這個圓弧型底部的大缸裡睡上一晚才能切身體會那是何等的痛苦,剛入睡的時候那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棵含苞待放的球根,被硬生生的塞進了一個狹小粗糙的花盆。你好不容易花了一晚上磨合,剛和這個花盆融合適應一些,結果就起床了,你又要把自己活生生的拔出來......
陽皓輝一手揉著惺忪睡眼,一手撫著自己正在哀嚎的腰椎,抬眼看了看時間,這才八點鐘。
“真難得啊......”他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這委實不是胡說,按照他“賴床是對週末的尊重”這項原則,一般十一點起床都算是早的。
搬過來一個凳子踩上,開鍋預熱,一個雞蛋滑入煎鍋,與熱油歡快的滋滋作響。待到一面金黃酥脆之後鐵鏟輕輕一翻,再撒些蔥花與椒鹽,蛋黃半凝不凝蛋白嫩滑如酪,連客廳都充斥著煎蛋的濃香。
陽皓輝一直有一手好手藝,這源於他當初閒來無事的時候翻過一本《快樂生活一點通》,一百多頁連圖帶字的生活小竅他花了十分鐘記了個一字不漏,當然也順帶其中的三十八道家常菜。只是一方面因為經濟一方面因為懶,陽皓輝還是經常用泡麵果腹。
一個煎蛋順利出鍋,剩油他也沒浪費,多烤了一張全麥麵包。外加一杯柳橙汁,一頓難得的營養早餐新鮮出爐。陽皓輝剛想端起煎蛋和柳橙汁離開廚房,卻又好像想起了寫什麼,目光遙遙的向自己的房間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轉身重開灶眼。
他要做第二份早餐。
這當然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為了那位昨晚的不速之客。他還依稀記得,昨晚那有些荒唐的事件。
.......
“錢就在兜裡,你想要可以自己拿,希望你不要傷害我。”陽皓輝戰戰兢兢的說。
不由得陽皓輝不小心翼翼,他雖然沒法看清自己身下的人,但從之前種種就能推斷出自己身下這個人有多厲害。首先自己一直在往前走,雖然一直在看星星但也不至於身前出現個大活人自己還注意不到,也就是說這個挾持自己的人是在自己回頭的瞬間出現在自己身前的,一切發生的簡直就像電光火石,這是要多快的速度才能辦到?再其次就是自己喉間的物體,冰冷而堅硬,還帶著些銳利感,八成是水果刀之類的東西,自己如果不小心點說話,喉嚨運動的時候就有可能被不小心割開。
但其實陽皓輝遠沒有看起來慌張,在周老闆那裡得到修電腦這份“正式工作”之前,他也曾在天橋下路街邊的夜宵小車那裡打過零工,光頭刀疤哥型別來收保護費的小混混不說一百也算見過八十,裝作害怕那都是經驗之談。冷靜的權衡了一下利弊,想要從一個如此身手的人手中逃脫顯然不現實,那還不如干脆點認命。他只是有一點覺得奇怪,自己雖然身高一米五八在小學裡還算鶴立雞群,但他畢竟還是個小學六年級的孩子,能從下方用刀頂住他,這個人......莫非很矮嗎?
半夜挾持他人的傢伙無非是要錢要色的劫匪,他自己一個屁大孩子肯定是無色可劫,那就只有破財免災了。他突然想到了早晨蛋糕店裡的新聞聯播,以北京的治安,目前搶劫案已經實屬少見,所以劫持他的這個人很大可能就是目前報導的那個連環搶劫犯。大部分受害者都只是被擊昏而沒有受到實質傷害,再加上大部分搶劫犯也都是圖財而不害命,這讓他稍稍心安。心下盤算著最好能夠找個機會看到嫌犯的樣貌提供給警方,說不定還能領比賞金。
“我不要錢。”下方傳來沙啞的聲音,難聽的像是粗糙的砂礫在互相摩擦。
陽皓輝一愣,旋即冷汗就出來了。身下這位同志不想劫錢,莫非.....真是劫色的?這年頭變態倒也不少啊,而且這指甲猛刮黑板的破鑼嗓子,也很符合那些調戲蘿莉正太的猥瑣大叔啊!
“回答我幾個問題。”還是那個聲音,只是聽上去似乎比上一句多了點點虛弱感。
回答問題?這什麼神轉折?一個人用刀頂住我之後不搶錢不劫色而是扔給我一套小學數學一百道問我應用題嗎?
“......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這麼回答。
那人似乎喘息了用力的喘息了兩聲,然後問:“你.....是不是白?”
陽皓輝足足半分鐘沒說話。
“如果你是問我的名字,我姓劉。”按照現有的說法,陽皓輝有點懵逼,這什麼詞不達意的話,你想問什麼東西是不是白的啊?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啊?
他隨口說了個姓氏,老實的回答實話說不定會徒增危險。
“不是名字。”聲音停頓了片刻,貌似是措了措辭,“我是問你......屬性。”
又是足足的半分鐘。
“沒聽懂。”陽皓輝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這突然蹦出來的“屬性”又是什麼鬼?這位大哥是不是半夜閒得無聊專門等來玩我的啊!
“那換個......問題,你有......沒有......鑰匙?”那聲音斷斷續續起來。
“沒有!”陽皓輝回答的斬釘截鐵,這個問題他可算明白,這鑰匙指的應該是家門鑰匙。如果自己回答有的話,下一步可能就會轉變為入室搶劫。反正自己身下這個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人住在家裡,索性撒個謊,沒準這個奇怪的人就放自己走了。
這麼想想陽皓輝突然覺得有點淒涼,要是別的孩子碰上這種情況,應該能大聲的哭鬧說你快放了我啊,待會我爸爸媽媽就過來揍你啦,他們可厲害了之類的吧。
“沒......有嗎?真奇......怪啊。你難道......就是這裡......的人嗎?可為......什麼我覺得你.......那麼熟......悉啊......可......”
從語氣看來,下一句應該是“可惡”之類的話,可那人卻突然沒聲了。
陽皓輝突然間汗毛乍起!
那尖銳的物體本來距離陽皓輝還有幾寸距離,但此刻卻突然頂住他的喉嚨向前,尖銳的刺痛瞬間傳達到大腦。身下那人突然間動手了!
我靠!這什麼人啊,說好的問問題呢?兩個問題沒答滿意就直接動手嗎?
詭異的談話驟然結束,甚至沒給人反應的時間。陽皓輝本能性的向後躲閃,尖銳的衝擊感被後躍緩解了,他身下的人跟著向前栽倒,力道不大,但正好足以破壞陽皓輝的平衡。
劫匪倒在了他的懷中,陽皓輝猝不及防,衝力帶著他們兩人同時倒地。
陽浩輝現在是真慌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語惹得這位神秘人物暴起發難。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想了,現在形勢翻轉,神秘人物已經將他壓在了身下,而且他手中還有利器,自己的情況無異於刀俎魚肉。
可是......沒有然後了。
足足有十幾秒鐘,那人躺在陽皓輝的懷中一動不動,安靜像是一隻hellokitty。
“大大大.......大哥?”陽浩輝有點哆嗦“我還是個孩子,是真沒有錢啊。”
那人沒吱聲。
陽浩輝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接著說:“我懂行規,沒看見您的臉,能不能放我一條小命,怎麼說我未來也得上有老下有小......”
那人還是沒吱聲。
他有點愣了,片刻後,他還鼓起勇氣抖了抖身體,趴著他身上的人還是沒反應。
問些奇怪的問題也就罷了,怎麼又突然沒聲音了?這個劫匪的邏輯做事的邏輯陽浩輝有點不能理解。
陽皓輝猶豫了一下,低頭看去,他突然呆住了。細長的頭髮散落在他的胸口,在他的懷中伏著的竟是一個女孩!女孩手中握著的也並不是什麼兇器,只是一根尖端磨尖的木棍。
原來這個人真的很矮啊,而且,他見過的。在地下通道的角落裡,那個可憐的,他莫名熟悉的女孩!
.......
“呲”!
陽皓輝猛地縮手,一滴飛濺出的滾燙油珠幫他回了神。
第二份煎蛋做的有些糊,因為他有點走神。陽皓輝輕嘆了口氣,想了想,把第一份煎蛋裝盤,端進了自己的臥室。
他輕輕的把早餐放在了床頭,又輕輕的走到窗邊拉了拉窗簾。盛夏的陽光很強,不拉簾很影響睡眠。
陽皓輝轉身看了看那張髒兮兮的臉,又嘆了口氣。
昨天她的前倒並不是發難,而是她暈過去了。在這個女孩的小腿部位陽皓輝驚訝的發現了一道尺長的傷口,很難想象女孩是怎麼用這種傷腿爆發出那種兇猛的力量,破破爛爛的褲腿上一片殷紅。這也是他決定將女孩帶回家裡的原因,儘管前一刻這個女孩還兇狠的用木棒頂住自己,但這一刻她傷痕累累的暈倒在他的懷中,他實在沒辦法坐視不理。
女孩還在安睡,陽皓輝摸了摸她的額頭,因為傷口發炎女孩有些低燒。他微微的掀開被子,看了看包紮消毒後的傷口,繃帶上有著少許的紅色,但傷口似乎並沒有再次滲血。他鬆了口氣,一是慶幸處理及時傷口並沒有進一步擴大,二是慶幸傷口沒有滲血就證明女孩的傷勢並不重,不需要去醫院了,實在省了不少錢。
他走出房間,輕輕的把門帶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啃起了第二份烤糊的煎蛋。直到這時陽皓輝才突然覺得放鬆下來,才意識到今天其實是週末啊,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宅在家裡實在浪費。
現在靜下來再想想,昨天的經歷實在是蠻扯淡的,用話來敘述一下,就是自己昨天晚上空調壞了去看星星,結果路上被人劫了。“劫匪”問了兩個問題後直接撲街,被劫的自己看她可憐又把她救了......
這個女孩可是昨天的“劫匪”啊!為什麼我會現在才有這種感覺呢?難道是因為自己......其實有些擔心那個女孩嗎?
他認真的想了一會,覺得沒答案,只能繼續低頭啃煎蛋。
“滴滴滴,滴滴滴”的聲音混合著咳嗽聲響起,全世界人都認得,是QQ的提示音。
陽皓輝訝異的點開待機中的電腦,忽然愣住了。桌面下的工具欄裡小企鵝的圖示在不斷的閃動,一條提示資訊顯示出來“有人@我,來自“六年級二班群””。
六年級二班群”,顧名思義,這是一個由六年級二班的同學們組建的群,是慧心小學六年級二班的群,也是皓輝所在的班所建的群,也是一個和他沒有什麼關係的群。
這個群裡每一個人都不喜歡自己,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
沒人願意和他扯上關係,幾曾何時,他還希望自己能夠交到朋友,也做過不少努力。
比如他和誰搭檔值日的時候,他會很好心的把另一個人的工作也一併完成掉,會很主動的幫人輔導功課,會在別的小孩淘氣犯錯的時候偶爾幫忙背背鍋。又或者每當節假日或者什麼什麼節,他會不厭其煩的複製一些四處傳播的祝福段子,或者是自己寫一個,然後把它們一個個的貼上在同學的傳送欄中。陽皓輝從來不用群發,他認為一個個的傳送更能顯示出自己交往的誠意。
他總是從一天的零點發出,然後再等到零點,可惜一句謝謝都沒有。好不容易有一條未讀提示了,點開一看還是QQ新聞。
你的心意很真摯,可人家不想要。
陽皓輝看著自己的同學們在群裡聊得七嘴八舌,他就感覺自己和那些人像是活在了兩個世界。沒有人理會他,更沒有人注意他。他像在在另一個世界,隔著一層無形的,堅不可摧的屏障,看著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載歌載舞,
可今天,竟然有人主動在群裡主動呼叫了他。
“咱們馬上就要畢業了,下週六聚個餐如何?”——“心雨”
這是個群裡沒有人會不認識的ID,芳心雨,六年級二班的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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