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紛紛頷首,予以認可。
馬周也道:“彼時頡利可汗願意和談,不過是大敗之後拖延時間試圖積蓄力量、圖謀東山再起而已,那個時候若我大唐只顧信義,則是婦人之仁。”
唐儉陰著臉,不再言語。
事實上大家都清楚,這件事說起來看似李靖有錯,且這許多年來每每面對唐儉之詰難、斥罵,李靖唾面自乾、從不還口,其中不僅有對於“誠信”的“信念之爭”,對於無視唐軍性命的憤怒,還有幾分對於功勳得失的怨懟。
當時頡利可汗倉皇由雲中向西逃竄,意圖投奔吐谷渾國王慕容伏允或高昌國王麴文泰。
結果半路上部將大多叛逃,其子迭羅施也與他走散。不久,身邊只剩下數十騎兵的頡利可汗迎頭撞上了李道宗的大同軍,一番激戰後,唐將張寶相將頡利可汗擒獲,東突厥由此覆滅。
經此一役,李靖聲名赫赫、功勳蓋世,註定名標青史。
而唐儉則倉皇狼狽、險死逃生。
反之,若當時李靖未曾率軍偷襲,則唐儉大機率與頡利可汗和談成功,這份功勳、榮耀則必然屬於唐儉,結果功虧一簣、險些身死……
心中豈能不憤懣、痛恨?李承乾擺了擺手,道:“莒國公之言有理,任何事情都要名正言順,更何況是封建天下此等大事?封建之前,當詔令水師、伐師滅國,佔據海外各處富庶膏腴之地,併入版圖。”
這話說得堂皇大氣、傲氣昭昭,但此時之大唐的確有著這樣的底氣。
劉洎則先看了李勣一眼,與之對視,隨後諫言道:“既然將番邦之地納入版圖、封建天下,又何必拘泥於海外呢?譬如高句麗、突厥等國之故地,甚至於西域之地,皆可封之。”
御書房內隨著劉洎此言,瞬間一靜。
李勣心念電轉,馬上跟進:“當年太宗皇帝將諸王封建於華夏故地、周朝列國,故而朝野上下皆有‘隱患’之說。但若是使諸王封建於大唐周邊,則勢如藩籬、拱衛華夏,利大於弊。”
若只將封地放置於海外,則必然由水師主導此番征伐滅國,所有利益皆歸於水師。
可若是陸地周邊也放置於封國,自然由十六衛出征清繳其地,貞觀勳臣能夠直接參與其中,不必去看水師的臉色……
當然,封地放置於陸上華夏周邊與海外,性質截然不同,威脅程度也大為不同,陛下未必同意。
果然,李承乾沉思片刻,開口道:“今日之議,主要在於諸位愛卿是否同意封建天下之策,至於如何封建、封建何處,事後再從長計議。”
劉洎丟擲解決貞觀勳臣難題的諫言,便不再就這個話題引申下去,頷首表示贊同:“陛下英明,茲事體大,自然不好倉促之間作出決定,總要徵詢朝堂之上的意見之後徐徐圖之。”
其餘諸人都明白,何謂“朝堂之上”的意見?
自然是要得到房俊之贊同……
時至今日,房俊無論在聖眷、實力、影響等諸多方面,都有著左右朝局、國策之能力。
當然諸人也都明白這件事的確要徐徐圖之、規劃周密,譬如哪一位親王封建於何地,封國之內軍政財稅諸般事項如何規定,官員如何設定……
*****會議散去,諸位大臣各自離開。
李勣回到府中洗漱一番,便接到劉洎之邀請,於“鄒家酒店”設宴、小酌幾杯……
坐在書房內喝著茶水,李勣權衡利弊,有些心動。
很顯然,在軍方連續大勝、開疆拓土的局勢之下,文官方面已經感受到了巨大壓力,正面對抗顯然是不行的,所以劉洎今日在御書房內提出“封建華夏周邊”之諫言,便是在試圖分化軍方內部。
自己與房俊在“鄒家酒店”談判破裂,無論怎樣封鎖都必然有訊息外洩,劉洎此刻選擇“鄒家酒店”便是意有所指——你們與房俊談不攏,何不與我嘗試談談看?
要不要與劉洎聯手呢?
李勣斟酌半晌、反覆權衡,最終還是喊來僕人更換了一套衣衫,乘坐馬車出了英國公府,趕赴東市前往“鄒家酒店”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