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講述了一個孩子遇見了森林裡的精靈……”“我的故事講述了一位漂亮的天使……”
“我的故事講述了一個美麗的糖果屋……”
諾爾·阿金妮坐在象牙白的席位上,鮮紅的軟毯覆蓋著雙膝,啜飲著草莓汁。
他凝望著在創生者大賽上慷慨激昂的參賽者們,又將視線投向蒼穹——猶如鮮血般的赤雨不斷落下,由小雨已然化為了傾盆之勢。
雨水的氣息猶如鮮血,這顯然是一場不同尋常的大雨。
“我是87號參賽者希歌,我的故事講述的是一位玫瑰族的少女鬥倒邪惡的舊貴族,來到了遠離大陸的深淵之島。”高臺上,站著一位紅裙少女,揚起雙臂:“女主人公叫諾拉。她有一位友人叫卡羅布洛,是一位騎士,他不該愛上女主,但我非常喜歡這種身份衝突……”
她極盡熱情地介紹自己的故事,洋溢著滿足的微笑,向全世界的直播展示自己的構思。
臺下理應坐著許多專注傾聽的觀眾們。
然而,露天的觀眾席蜿蜒著通紅的溪流,觀眾席唯有倒伏的軀體、扯爛的衣物、凌亂的鞋子、倉皇的腳印。
這場赤雨來得太過劇烈,體質不夠的人們扛不住,人們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倒下昏迷,包括貴族、平民、乃至其餘參賽者。
保持清醒的人們,不到十分之一。
這是一場迎接“夢巡家們”的大雨。
然而,參賽者們即使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紅雨不對勁,也沒有一個逃離。他們極盡珍惜自己參賽的機會,對著昏迷的觀眾們,依舊慷慨激昂地訴說著自己的故事。這種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可能只有一次,突逢這種劇變又怎麼樣?錯過這一次,就再沒人在乎他們的故事了。
世界樹還沒喊停,一定要決出個冠軍。
“……女主與騎士面對教廷的圍剿,在月光下擁吻,騎士利卡蒙德第一次丟棄了自己沉重的頭盔,盔甲里長滿了烏黑的玫瑰。從此以後,他忠貞的物件不再是神明,而是她……”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失去意識的軀體,像屍體般連成一起,猶如潑灑的豆粒。
“……為了保護女主,騎士奄奄一息。女主帶他逃往了深淵之島,這裡住著一位古老的神明,深淵之主萊託斯麗……祂聽說了女主的故事,決定施予善心,將瀕死的騎士轉化為永生的血族。女主的哭泣終於停下,太好了,她的愛人得救了。”
赤雨一刻不停地落下。
哀嚎聲,迷茫聲,呢喃聲。
參賽者們一邊恐懼於這突如其來的紅雨,一邊麻木地聆聽著高臺的故事。他們眼裡流露著畏懼與茫然,但仍不肯放棄自己的參賽資格。
昏迷的人指數遞增,喧鬧的觀眾席逐漸變得落針可聞。
數以萬計昏迷的軀體,躺倒在席位上,彷彿仍在聆聽高臺上慷慨激昂的故事。
“……然而,女主察覺,騎士逐漸開始痛苦,他無法接受自己需要鮮血求存,也無法接受自己再也見不到昔日的友人,想一死了結,深淵之主的永生賜福卻令他無法死亡。終於,他對強迫他成為血族的女主產生了怨恨之心,這種積怨隨著歲月越來越多,直到……一把銀匕洞穿了女主的心臟。”
“咚。”
一聲悶響。
高臺上,87號參賽者的身軀重重倒下,她的聲音終止於故事的結局。
露天的高臺環境,赤雨毫無遮掩地落在她身上,她勉強講完故事後,還是沒能抗住赤雨的沖刷。
世界樹的虛影舒展著枝葉,毫無波動地評價著:
“劇情評分72分,人設評分72分,邏輯評分71分,哲理評分65分,世界奧秘揭露度評分40分,結局評分81分。”
“綜合評分66分。目前排名第23名。”
“下一位。”
第88號參賽者咬了咬牙,望著露天高臺,撐出了一把傘。
然而,撐著傘也無法擋住空氣中的雨水。他深吸一口氣,即使知道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眼神卻異常閃亮:“我的故事講述了……”
這一刻,他彷彿陷入了一種無我的狀態,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恐懼,只想把自己的故事訴說給全世界。
這可是全世界關注的創生者大會……即使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赤雨,那又怎樣?如果退縮,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一輩子只能在陰暗的角落裡反芻自己的故事,回到自己平凡的人生。
“……就這樣,他們經歷了漫長的風雨,在顛簸的車廂內握緊彼此的手。偵探向女孩承諾,他們一定要一起回家,絕不會把她丟下……”
“咚!”
“89號參賽者。”
“我的故事講述了……”
“90號參賽者。”
“我的故事寫了半輩子,希望你們能喜歡,故事的開頭從一間落滿風雪的木屋……”
“91號參賽者。”
“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於我的女兒,她曾給我迭了一個彩色的千紙鶴……”
“咚,咚,咚。”
清醒的人越來越少。
漸漸地,高臺上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後來者必須移開他們的身軀,才能站上去講述自己的故事。
恐懼與期待交錯,迷茫與熱切連綿。
這一切荒謬得彷彿一幅色彩瑰奇的油畫,一場荒誕的長篇電影。
——終於,一個身影站了起來。
他平靜地望著絢麗的舞臺一眼,旋即果斷轉身離去,將一切繁華拋在身後。
“……5號,你要主動退場嗎?你現在排在第7名,這是足夠讓你榮華富貴一輩子的成績,你就這麼走了,成績會作廢……”一個參賽者拉住他的衣袖。
蘇琉錦無聲搖搖頭,離開了這裡。
諾爾·阿金妮注意到了蘇琉錦的離場,卻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最後一位,白秋,請上場。”世界樹道。
白秋的號碼並不是最後一位,但世界樹似乎對他頗有優待,即使已經過號,依舊叫了他的號碼。
所有人都以為白秋不會來,畢竟幾十分鐘前,諾爾·阿金妮展示過自己的故事後,白秋就消失在了席位上。
卻沒想到,確有一個人走來。
他並不是白秋的樣貌,而是梳著黑髮,黑色眼瞳,身著樸素的白袍,宛如一抹行走的雪。古怪的是,他的脊背似乎連線著什麼透明的東西,像是無色的枝葉。
“那是白秋?”
“他怎麼變了模樣,連氣質都變了……”
“他背後連線著什麼?看不清,像是從地裡伸出來的……”
他平靜地走來,平靜地迎接眾人的視線,平靜地走上高臺。他蹲下身,拿出一條幹淨的紅毯,將那些參賽者一個個挪到紅毯上,用白布擦去他們臉上的汙垢。
赤紅的雨水落在他身上,沒有對他造成半點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