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豔羨不已。可是還沒等他豔羨完,就聽到裡頭有人回道:“我不去,你自己去就是了。”
語氣頗為冷淡。
程子堅震驚得腳步都邁不動了。
蔡秀在屋中又道:“我這兩天多半是不回來了,你既不去,這人送了些吃食……”
“口腹之事,便不用預我的了。”
“也是,正言你一慣不愛這些,只我時間趕不及了,若有人來,你幫著我分給旁人吃了,若無人來,扔了便是。”
“本還想說借花獻佛,拿這早飯請你幫一幫忙,雖你不要,但若是先生問起……還請正言幫著擔待幾句!”
那蔡秀說完,手中抱著一個竹籠,也不知裡頭裝著什麼,腳步匆忙地出門而去。
剩得程子堅站在原地,見得蔡秀背影遠遠離開,腦子裡只有方才其人所說“扔了”二字,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
他家世代務農,自小父母雙亡,剩的幾畝薄田為了供他讀書早已賣盡了,考上太學後進京的盤纏還是長姐幫人漿洗衣服湊出來的,入學之後一日不敢放縱,從來能省則省。
旁人吃食肆,他一日三頓不是吃膳房,就是吃食攤,炊餅饅頭冷淘面輪著吃,連多喝一竹筒陳皮綠豆飲子都要算著。
今日這黃饃饃在旁人看來或許不得檯面,卻也是他一番心意,為了這個,昨日寧願少吃一頓,也要多湊出些銀錢請那小娘子幫忙。
送出去的禮,當然是隨收禮人處置,這沒什麼好說的。
可為什麼要糟踐糧食?
須知這蔡秀,也是田畝寒門出身啊!
若不是聽得夫子說這蔡秀為人慷慨和善,謙遜多禮,自己又如何好意思上門?也不知是年前收到長姐的信,得知姐夫病故,叫他這一向心裡都忐忑;還是公試在即,叫他緊張難受;抑或是答應了那小娘子的忙卻幫不上;再或是覺得自己可憐可悲,旁人全不放在心上的幾個饃饃饅頭,他竟如此小氣。程子堅一時情緒難以自抑,竟是不由自主,邁步便朝那學齋中走去。
他用力敲了敲門。
學齋中只有一人,便是被那蔡秀稱為“正言”的,此刻正在角落看書,聽得聲音,已是抬起頭來。
程子堅直直走向對方。
讀書多年,基本的禮度他不會忘記,先行了一禮,復才指著一旁的桌案上擺的食盒,道:“這位……兄臺,因知蔡兄是關中人,我特地託人幫忙做了這一盒黃饃饃,廚家好心,怕我出手單薄,漏夜又幫著做了羊肉饅頭,用的都是好食材……”
“雖說已是送出去的東西,但……能不能行個方便,不要把這樣吃食扔了,兄臺若能幫著吃了自然最好,要是不願,寧可送與旁人,總不要浪費……”
他說著說著,不知何時,鼻子一酸,眼淚竟是再控制不住往下流,腦子裡成了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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