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微光漸燃,前路初窺
接下來的日子,陳觀的生活呈現出一種近乎刻板的規律。
每日天光微熹,海珠會準時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端來一碗溫熱的魚湯或寡淡的粟米粥。
他便依著本能,緩慢而機械地吞嚥,維繫著這具形骸與真種間那搖搖欲墜的脆弱平衡。食物粗糙,僅能果腹,但對於此刻的他而言,已是維繫“存在”的薪柴。
隨後的大半日,他便陷入長久的靜默。
或靠坐於冰涼的石牆邊,或被海珠攙扶到屋外那塊被海風磨得光滑的礁石上,不言不動,如同一尊被遺忘在海角的石雕。
然而,他的心神深處,卻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一場無聲而兇險的“內修”。那枚佈滿裂痕的秩序真種,便是他全部的道場與戰場。
他不再試圖以蠻力去彌合那道觸目驚心的裂痕——那如同用膠水去粘合破碎的琉璃,徒勞且可能造成更深的傷害。
他將意念化作最細膩的涓流,一遍又一遍,耐心至極地撫過裂痕那粗糙而規則的斷口,感受著其中殘留的道則衝突與崩壞後的死寂。
這過程枯燥而痛苦,如同用髮絲去丈量深淵的寬度,進展微乎其微,但他心志如鐵,甘之如飴。
更兇險的,是對那道如同跗骨之蛆的“終焉”氣息的處置。它盤踞在真種核心邊緣,像一滴落入清水的濃墨,不斷散發著冰冷、死寂、湮滅一切的異種道韻,頑固地侵蝕著周遭殘存的秩序之力。
陳觀嘗試了封禁、排斥、甚至小心翼翼的煉化,皆如泥牛入海,反而屢屢引動真種劇震,光芒渙散,幾近徹底崩潰的邊緣。
在經歷了無數次失敗的試探後,他最終選擇了一條更為艱難,卻也可能是唯一契合“秩序”本質的路——“容納”與“疏導”。
他將這縷終焉氣息,視作真種內一片特殊的“絕靈之地”,一片代表著“終結”規則的真實顯化。
不再試圖驅散或消滅它——那等於否定規則的一部分——而是引導殘存的秩序之力,如同經驗豐富的水手引導水流繞過暗礁,在其外圍構築起一層層極其纖薄卻異常堅韌的秩序薄膜,將其暫時“隔離”與“定義”。
同時,他分出一縷微弱卻堅韌的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絕靈之地的邊緣,不去對抗,不去評判,只是靜靜地“觀察”與“感受”,體悟那純粹的“終結”之意,理解其執行的規律。
這個過程,兇險萬分。
每一次心神與之接觸,都彷彿赤身裸體步入萬載玄冰之中,靈魂凍結般的戰慄與意識被拖入永恆黑暗的恐怖幻覺交織襲來,幾乎要碾碎他最後的意志。
但他咬緊牙關,將這視為一種對心志的極致磨礪,磨礪自身心神的堅韌,以及對“秩序”必須包容萬物這一本質的更深層次理解。
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如同春蠶吐絲,夜雨滴石。
日復一日,他能感知到的變化微乎其微,裂痕依舊猙獰,終焉氣息依舊冰冷。但陳觀的心,卻在這種日復一日的枯寂與兇險的修煉中,愈發沉靜如古井。
他不再去計算時日的流逝,不再去焦慮不可知的未來,只是專注於當下的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心神與道則的細微觸碰。
他漸漸明悟,真正的修復,並非一蹴而就的復原,而是如同海礁被浪潮打磨,是一個與損傷共存、並最終將其融入自身的過程。
海珠依舊每日前來,像一隻準時銜來晨光的海鳥。
有時,她會帶來幾顆島上採摘的、帶著清甜氣息的野果,或用洗淨的貝殼盛著的、口感滑膩而奇特的海藻凍。
她的話依舊不多,卻總能在那令人窒息的沉寂即將凝固時,用她特有的方式將其打破。
“今天的浪頭沒那麼急了,”她會一邊利落地收拾著屋角堆積的幹海藻,一邊像是自言自語,“阿爺瞅著天色,說再過幾日,等東南風穩了,就能試著去追那群過路的大黃魚了。”
或者,在他靜坐時間過長,周身氣息沉凝得如同化石時,她會輕輕敲敲門框,聲音清脆:“外頭日頭正好,海風也暖,出來透透氣吧,總悶著,好木頭也要長黴了。”
陳觀大多會依言而動。
他漸漸發現,這海島的簡單生活,這日升月落、潮漲潮息亙古不變的韻律,本身就在潛移默化地、以一種他未曾預料的方式滋養著他那殘破的真種。
那並非主動的汲取靈氣,而是一種被動的、道韻層面的浸潤,如同枯木置身於富含生機的雨林,雖未發芽,內裡纖維卻已悄然恢復著一絲韌性。
秩序,本就蘊含在天地執行的規律之中。
這一日午後,陽光正好,海風帶著暖意。海珠沒有像往常一樣送來食物後便匆匆離開去忙活計。
她站在門口,身影被陽光拉長,顯得有些猶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粗布衣角,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陳觀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經過這些時日的無聲相處,他已能大致讀懂這少女那清澈眼眸中流轉的簡單心思。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