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蟄居

海蜥背客棧內部比外觀更為逼仄。

大堂低矮，僅有的幾扇窄窗蒙著油膩的麻布，光線昏沉。

空氣中漂浮著灰塵與常年不散的潮溼黴味，混合著劣質薰香和隔夜食物的氣息。

幾張粗糙的木桌旁零散坐著幾個客人，低頭啜飲著顏色可疑的液體，偶爾投來的目光如同受驚的蜥蜴，一觸即收，迅速縮回自己的殼裡。

王牙紀熟門熟路地引著他們穿過大堂，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後面是一條更為陰暗的走廊。

走廊兩側是緊挨著的房門，大多緊閉，門縫下偶有光影晃動，卻無半點人聲傳出，寂靜得有些壓抑。

“後院獨棟小樓，清淨些，價錢自然也……”王牙紀搓著手，賠著笑解釋。

羅磐點點頭，表示接受。

在碎星嶼，安全和清淨是需要額外付費的。

小樓位於客棧後方一個勉強稱得上庭院的天井裡，實際上只是被幾面高牆圍出的狹窄空地，牆角生著滑膩的青苔。

樓有兩層，以厚重的海沉木搭建，風格粗獷，窗戶開得很小，嵌著渾濁的魚鱗片，透光性極差。

“前輩，您看……”羅磐推開底層唯一一間房的門，側身請陳觀先行。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

一床、一桌、一椅，皆是沉重木料製成，邊角磨損得光滑。

牆上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幾枚黯淡的照明符文，散發著幽幽的冷光。空氣比外面略乾爽些，但也帶著揮之不去的木頭腐朽氣味。

陳觀踏入房間，目光掃過四周，對於這堪稱惡劣的環境並無表示。

他走到房間中央，虛影般的身形似乎凝實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又復歸那種似有若無的狀態。

“此處即可。”他聲音平淡。

羅磐鬆了口氣，連忙道：“前輩暫且歇息。我去與王牙紀交割貨物，處理雜務，稍後再來向前輩稟報此地詳情。”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阿槿機靈，手腳也勤快，便留在院中聽候前輩差遣。若前輩需探聽訊息或採買些零碎物件，儘可吩咐他。”

陳觀略一頷首，算是應允。

羅磐這才恭敬退出，輕輕掩上房門。

房間內徹底安靜下來，與外界的喧囂隔絕，只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凝固的寂然。

陳觀並未走向床鋪或座椅，只是靜靜站在原地。

他不需要睡眠，亦無需尋常的休憩。

他閉上眼，心神沉入識海。

秩序真種懸浮中央，緩緩旋轉，表面的裂痕在吸收了星輝能量與穿越沉積帶的規則體悟後，又癒合了些許，如今只剩下幾道最為深邃的痕跡，如同瓷器上無法抹去的開片紋路。

核心處，那團清濛濛的光暈依舊牢牢鎖著終焉氣息，但在靠近真種核心的某個微小區域，那絲氣息似乎……與真種本身的某種結構產生了極其隱晦的交織，彷彿鏽蝕滲入了鐵器的紋理。

陳觀“注視”著那一點。

這不是簡單的侵蝕，更像是一種被迫的融合，如同傷口癒合時混入的異物。

秩序與終焉，這兩種截然對立、本該互相湮滅的力量，在他的真種內，因某種機緣巧合形成了一種脆弱而詭異的共存。

是好是壞，目前尚未可知。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若要徹底修復真種，乃至更進一步，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要麼徹底剝離終焉，要麼……找到某種方式，令其真正為我所用，而非僅僅是壓制。

思緒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