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訊

第五日的夜色，比前幾日更沉。

碎星嶼上空的混沌靈霧彷彿吸納了白日所有的喧囂與塵埃，凝結成一層厚重的、不透光的墨色帷幔，嚴嚴實實地籠罩下來。

百舸灣的水面失去了星月映照，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只有岸邊零星的火把與建築視窗透出的昏黃燈光，在水面投下破碎搖晃的光斑，旋即被濃稠的黑暗吞噬。

海蜥背客棧後院的小樓裡，照明符文的冷光顯得格外微弱，勉強驅散著牆角蔓延的陰影。

阿槿蹲在樓下自己那間更小的儲物房門口，裹著一件羅磐給的舊外套，耳朵卻仍捕捉著院牆外漸次寥落的市聲。

碎星嶼的夜，總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比深海更令人心悸。

樓上，陳觀依舊盤坐。

他面前的粗糙木桌上，擺著三顆從碼頭攤販那裡隨手買來的、最普通的“熒光貝”。

這種貝類蘊含的靈力微乎其微，僅能發出黯淡的冷光，常被底層修士用作臨時照明。

此刻，這三顆貝殼卻並未發光，而是隨著陳觀指尖極其緩慢、細微的移動，在桌面上以一種玄奧的軌跡自行滑動，彼此間始終保持著恆定的距離與角度，彷彿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又似在模擬著某種星軌的執行。

這是他這幾日靜坐時的消遣，亦是一種對規則之力更精微的操控練習。

不調動宏大願力，僅憑一縷神識引動最基礎的秩序傾向，讓無序的死物呈現有序的運動。

貝殼與木質桌面摩擦，發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房間裡，竟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

他的大部分心神，仍沉浸在對碎星嶼規則網路的持續感知中。

那來自聚星島與亂塵嶼方向的、對“灰霧”相關事物的關注波動，在這兩日明顯增強了。

尤其是聚星島“觀星閣”區域，那原本精密協調的規則運轉聲中，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雜音”，像是某個精密齒輪出現了微小的崩缺，雖然被極力掩蓋，卻擾動了整體的和諧。

這或許印證了羅磐聽說的“變故”。

而真種核心那縷終焉氣息，與外界灰霧的隱晦共鳴，也變得更加清晰了些，指向愈發明確——聚星島與亂塵嶼勢力範圍交界處，那片被稱為“迷亂礁”的緩衝地帶。

突然，院外傳來一陣與往日不同的動靜。

不是尋常路人的腳步聲，而是數人快速接近、又驟然停在客棧側門外的聲響，其中夾雜著刻意壓低、卻仍能聽出緊張情緒的簡短對話，以及金屬甲片輕微碰撞的咔噠聲。

陳觀指尖微頓，桌面上滑行的三顆熒光貝立刻靜止，彷彿從未動過。

樓下，阿槿猛地站起，緊張地望向院門方向。

腳步聲並未進入小院，只在門外停留了不到十息，便迅速遠去。

隨後，客棧通往前堂的側門被推開，羅磐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他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發白，呼吸也比平時急促，徑直走到陳觀房門外，低聲道：“前輩，晚輩回來了。”

“進。”

羅磐推門而入，反手關緊房門，甚至下意識地側耳聽了聽門外動靜，這才走到陳觀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未褪的驚意：

“前輩，方才在碼頭，聚星衛突然加強了夜間巡查盤問，好幾條晚歸的貨船和零散修士都被攔下查問，陣仗不小。我正好在一個相熟的茶棚打探訊息，差點也被捲進去。”

陳觀目光平靜：“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