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酒糟鴨子
薛仁貴一代名將,又是二聖寵臣,承蒙聖上欽賜宅邸。此次宴會,自然也是玉盤珍饈,銅燭高燒,絲竹輕響,輕羅環佩的舞女扭著柔軟的腰肢歌舞助興。
李白因為有了薛小姐的手令,順利的進了廳堂。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的小廝後面,目光正對著的,正是李忠達的位置。李忠達按照官階,坐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神色迷離,不知在想些什麼。
眾人舉盞祝賀之際,薛鳳兒在一眾賓客之前將那把玄鐵寶劍奉給薛將軍,薛將軍拔出劍鞘,見那玄鐵寶劍精純鋒利,氣韻通達,著實堪稱神兵利器,心中著實滿意,不禁面露得色。
眾賓客見狀,連連誇獎薛小姐醇厚孝順,薛將軍當真是好福氣。薛仁貴臉上愈發得意,他望著下首李忠達一臉若有所思地神情,主動向李忠達舉杯:“我這個女兒不錯,李大人的令郎也著實不錯,說真的,老夫一介武夫,見他箭術驚人,為人也謙虛知理,著實願意把他當做乘龍快婿,倒是真不在乎他有沒有這一紙功名。
李忠達舉起酒盞,面色如常:“多謝將軍厚愛。”
眾位官僚紛紛說道,人各有志,不論是征戰沙場還是籌謀朝堂,都是為了報效大唐。薛仁貴聽了倒是頗為高興,親自下來與李忠達幹了一杯:“李兄,我薛某今日把話放在這裡,明年不管李公子是否能夠榜上提名,我薛某都還願意認他這個女婿。”
一旁的薛鳳兒,禁不住面頰緋紅。李白聽了,卻暗暗直皺眉頭。
正在這時候,忽然有個小廝拍拍李白:“發什麼愣啊,還不趕緊把這道酒糟鴨子端上去。”李白還未回過神,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已經把一個放著兩份酒釀鴨子的托盤直接放在了李白手上。
李白苦笑,酒糟鴨子的氣味鑽入他的鼻子,數月之前他來薛府,已經領教過薛府廚子的手藝實在是一般得很,這次再過來,發現和上次別無二致,李白不由得暗暗同情薛將軍,枉他戰功彪炳,卻沒有吃過真正的好東西。
李白正腹誹,薛鳳兒卻搶先按捺不住,擱下筷子,對著薛將軍,口氣帶著點兒嬌嗔:“爹,府中這廚子手藝也太差勁了,爹爹今日宴客呢,鴨子做得不好,真可惜了爹爹特意拿出來的陳年佳釀。”
薛仁貴與薛鳳兒都是直來直去的人,薛仁貴寵溺地望了女兒一眼,看著眾位賓客哈哈一笑:“老夫常年征戰在外,於吃穿上不甚講究,倒是我這寶貝女兒的嘴,著實被外面的酒樓慣壞了,不知哪位同僚可有名廚推薦來我府上啊。”
彼時,李白正一把那兩盤鴨子端上眾人的酒桌,突然他聽到桌上有人悄聲跟他說:“李兄,今日某為你爭取機會,你要是投了將軍小姐的緣,可要替我多多美言。”——那是宋問之的聲音。
“宋兄,你別……”李白的心頭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得額頭上冒了汗,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宋問之一把攥住他的手,站起來朗朗有聲:“薛小姐,宋某向你舉薦一人,這位李兄弟雖說只是西市街琅嬛閣中的一個雜役,卻著實有一手做飯的好本事。”
李白面上一陣發窘,薛鳳兒卻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前些天,我在琅嬛閣中吃到的蜜餞可是你做的?”
李白如實地點點頭。
薛鳳兒臉上難得露出一點讚許:“如此說來,你的廚藝倒還真不錯,這樣吧,你現在去廚房做出一份酒糟鴨子,若做得好,本小姐重重有賞。”
李白微微鬆了口氣,幸好薛小姐讓他當場去做一份,為了不讓薛鳳兒看中他,他故意做得難吃些不就完了麼。不過宋問之舉薦他,雖說也有些私心,倒也算是一片好心,他只要做得不是太難吃,比府中的廚子略強上一點兒。薛鳳兒自然會認為宋問之沒見過世面,沒吃過真正的好東西,倒也不會怪他。
李白這樣想著,便朝薛鳳兒拱拱手,跟著僕役去了廚房。
鴨子這種食材,做得太好吃或者太難吃都不容易,不好不壞實在是太容易,李白駕輕就熟,三兩下準備,就把鴨子放進了蒸籠。今日的暑氣本就有些升騰,廚房中更是悶熱不堪,熱騰騰的蒸汽燻得李白臉上冒汗,可是他一做飯便容易忘乎所以,隨便抹了把汗珠子,聞聞味道,嘆了一聲自己為了自保,竟然有隱藏實力的一天。
不一會兒,鴨子蒸熟,李白端著鴨子上了飯桌。
酒宴之上依舊觥籌交錯,沒有人真的在意李白的鴨子做的究竟如何,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薛小姐一個有些嬌縱任性的小插曲。最多在心中嘆一聲,薛將軍真是寵愛小女罷了。
薛鳳兒依偎著薛將軍坐在上首,李白穿過觥籌交錯的眾位官僚,一步一步走上前。路過李忠達的桌面時,李白忍不住靠近李忠達望了一眼,李忠達剛準備再倒一杯酒,不經意間與李白四目相對,倏然變了臉色。
李白心下一凜,他還未反應過來,李忠達忽然自己推倒了桌上的酒壺,口中竟狠狠斥道:“怎麼如此毛手毛腳的惹人厭,下去!”
李白一愣,忽然聽到李忠達朝他低低叱罵:“逆子,你怎麼這幅德行,老夫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李白瞬間怔住,他忍不住順著臉摸了一把,臉上竟有些黏黏糊糊,也許是因為廚房太熱,青璃給自己易的容,竟然鬍子連著眉毛一把一把掉下來。
李白心中聳然一驚,他看著父親又驚訝又焦急的模樣,更是滿心歉疚,惴惴難安像揣了只兔子。要是在此眾目睽睽之下被認出他就是李忠達的大公子……李白簡直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他轉過身,慌忙想要逃出去,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薛鳳兒揚聲一句:“不過是撒了些酒而已,李伯伯何必動怒,好不容易做好了鴨子,就端來嚐嚐吧。”
薛鳳兒眼神一瞟,立刻有乖覺的侍女上來,為李忠達擦乾淨了案几上的酒漬。
李白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縮著腦袋一步一步走到上首,將那盤新蒸的酒釀鴨子端到了薛鳳兒面前。薛鳳兒舉著嚐了一塊,冷冷一笑:“做得也不怎麼樣。”
末席的宋問之臉上露出一點失望,而上首的薛鳳兒,聲音裡的嘲弄之意更濃:“並非是宋評事舉薦的人不好,而是李公子你,沒有露出真本事。”
薛鳳兒冷冷笑著,一步步逼近李白,冷不防拿了桌上的巾帛用力擦向李白的臉,雪白的巾帛頓時一篇烏黑,而李白臉上所有的易容之物全都脫了下來,露出原原本本的一張臉。
薛仁貴立時就愣住了:“你是李白……你不是在家溫書嗎?怎麼會在此當下人雜役呢?”臺下諸人也有認出這邊是李忠達的大公子者,不禁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李白尷尬地站在原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只想此時若是有一道雷劈下來,能把自己當場劈成兩半也挺好的。
薛鳳兒揚起眉毛冷聲一笑:“堂堂李侍郎家的大公子,怎麼就成了雜役呢?莫非……”
“莫非你李大人嫌棄我們薛家都是大老粗的武將,不配和你天子門生李大人結成親家,寧可讓您的大公子去當一個卑賤的雜役,也不願意做我薛某人的東床快婿嗎?”
薛仁貴性情本就有些莽撞,又自持甚高,眼裡揉不得沙子,酒勁兒了上頭,竟然當著一眾人等的面,直接質問起李忠達來。
李忠達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口中不住地說:“薛兄,您別誤會,不是這樣……”
此時,案几一旁靜靜放著那把玄鐵寶劍,墨色的劍穗兒,幽幽地籠罩著一團煞氣。
薛仁貴滿面怒容,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我薛家的女兒既然高攀不上你們李家,那自此以往,我們薛李兩家,若是再有來往,便有如此盤!”薛仁貴說著,蹭地一下抽出那把玄鐵寶劍,眼見便要將那盤子砍成兩半。
“薛伯伯……薛大人不可,是李白配不上薛大小姐,不敢耽誤大小姐前程!”
千鈞一髮之際,李白直挺挺地跪倒在薛仁貴面前,托住了薛仁貴的手腕。薛仁貴臉色通紅,眼裡已經微微帶著殺氣:“小兔崽子,你當真要逼老夫血濺五步嗎?”
薛仁貴臉上的怒意更盛,劍尖對準了李白的喉嚨,他只要稍一用力,李白便會立時橫屍當場。
“薛大人,此事是李白一人之錯,連父親也不知道,李白因為在外欠債許多,已經私自簽了賣身契約,如今不過是個賤籍雜役,良賤不婚,又怎敢高攀薛小姐,薛將軍厚愛至此,李白也只能躲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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