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琅嬛曲

第36章 青雲路

杜浩然的父親乃是大理寺少卿,自家兒子眼見不是個考科舉的料子,杜老爺子為免他每日遊手好閒,只會胡亂花錢,特意求了聖上恩典,給他在大理寺弄了個閒差,這樣一來,杜浩然和自己一向看不起的“賣畫的窮小子”成了同僚。

大理寺中的大小官員,在官場上混久了,頗為懂得眉高眼低,一開始忌憚著薛將軍的關係,多少給宋問之幾分面子,日子久了,才發現這個新來的評事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攀上薛將軍的高枝兒,只是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窮小子,話裡話外便開始無所顧忌地擠兌起他來。

“先說好啊,我就就事論事講個事實,您二位可別再對我急赤白眼了。”這一日杜浩然又來到牡丹坊,拿了個鴨梨三兩下啃去一半,帶著點兒嘲弄的口氣開始講起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

“這事兒說穿了倒也沒什麼,不過是妒忌之心人皆有之,藉機胡亂撩撥幾句罷了。”

開春時節,朝廷賞賜給大理寺眾人一筐櫻桃,瑩潤鮮紅的櫻桃用冰涼的井水浸潤,放在細白的瓷盤裡,看上去煞是喜人。彼時櫻桃雖說常見,價格卻也算是不菲,宋問之一個賣畫的窮書生,自然捨不得買這樣價格昂貴的水果,他驚訝於櫻桃的鮮美,吃相難免貪饞了些。

一個和他鬍子花白的同僚張評事輕輕一聲嗤笑:“宋評事到底不是進士出身,沒參加過天子親賜的‘櫻桃宴’,不知道櫻桃這初春第一果,可不是這麼個饕餮的吃法。

宋問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位張評事雖說年逾五旬,鬍子花白,可實打實是今年天子親賜的“少進士”,卻和他這比自己小了近三十歲,只是略有些門路的明經同被點為大理寺評事,心中難免有怨氣。

張評事讓僕從拿來一碟酪漿,將白瓷盤裡的櫻桃選了幾顆,煞有介事地擺在雪白的細瓷碗中,再將碟中的酪漿盡數傾入瓷碗,玉雪般的瓷碗,乳白色的酪漿,浸潤著果色鮮紅的櫻桃,這才一顆一顆細細咂摸。他一邊咂摸這,一邊絮絮叨叨回憶,當年科舉及第的瓊林宴上,天子親自舉盞祝賀,輕羅環佩的宮中貴女倒酒佈菜,是何等的旖旎風光。

張評事一面回味,一面覷著宋問之的臉色,嘿嘿一笑:“宋評事櫻桃雖然吃得少,可家中那位貌若天仙的夫人的櫻桃小口,那可是沒少嘗啊。”

他有意讓宋問之難堪,臉上的笑意愈發猥瑣:“只可惜呀,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紅唇萬人嘗。一張櫻桃小口,宋評事該是和多少人共享啊。”

大理寺其他人中不滿宋評事的也不少,樂得有個人把他們的心裡話說出來,自己作壁上觀。可是張評事的言辭竟然如此不堪,眾人皆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制止,而宋問之卻早已經急紅了眼,若不是被眾人拉著,正打算和張評事拼命也不是不可能。”

故事講完,杜浩然手中的鴨梨也吃了大半,總結了一句:“幸好銀翹給了我兩記冷臉讓我及時醒悟過來,和這些青樓女子麼,玩玩鬧鬧也就過去了,若真要娶妻,家世門那可是要好好講究的。”

杜浩然說著,忍不住拿眼睛覷了覷李白:“太白兄啊,要我說你不如和你爹李大人坦白算了,好好娶了那薛鳳兒小姐,未來仕途坦蕩,光耀門楣,不也是一件好事。”

李白冷聲一笑:“沒想到杜兄才到大理寺任職了幾天,竟然漲了這樣的見識,看來我李某人是不配當你的朋友了。”

李白說完,也不顧杜浩然尷尬,轉身徑直上了樓,竟不願再和杜浩然同處一室。

饒是杜浩然臉皮極厚,也禁不住臉上訕訕,朝著一旁捂嘴偷笑的青璃忍住抱怨:“要我說太白兄這耿直的愣性子,前世肯定娶了個世家貴女,說不定還是個公主呢,然後他被這個公主害慘了,害得滿門抄斬人頭落地,所以這輩子一聽到攀附權貴的話頭皮都要爆炸了。”

杜浩然說著,發現青璃正一臉愣神地看著她。

杜浩然伸手在青璃眼前晃了晃:“青閣主,你怎麼了?”

青璃這才回過神笑笑:“沒什麼,我覺得杜公子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李白在樓上聽到杜浩然大喇喇數落他的聲音,又覺得和杜浩然相交多年,深知他這個愛說風涼話的德性,又覺得自己就這麼走了實在是失禮,正要下去的時候——

琅嬛閣的大門被哐啷一聲開啟,大彪剛剛走進來,門口便倏然現出一隻長鞭,裹挾著風勢,從背後向他重重抽打過來。

眼見那皮鞭便狠狠落在大彪身上,大彪頭也不回,伸出兩之手指夾住鞭稍稍稍一用力,鞭子便應聲斷成了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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