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年邁病重,此刻情緒大起大落,不多時便已然精神不濟。
姬衡見狀,也未再多說什麼,反而令燕雲休息,又賜下諸柘糖鐵鍋宮廚等,轉而重新回宮。
服侍上車時,周巨還略帶猶豫:“大王今日前來,不是為了秦卿之寶物嗎……”
那能留影且藏人的神器,大王正是看了這個,才令之提前安排,要來上將軍府的。
但姬衡卻揉了揉眉心:“上將軍已然病重,寡人不該累他多思。”
便讓這位為老秦奔波一生的無雙將領,永遠期待著強橫的大秦吧。
周巨應諾,轉而又說道:“將軍命人獻竹簡兩箱,稱他年邁神散,著書立傳恐有不成。”
“但秦卿所言有理,老將奔波一生,唯將諸般戰役人馬山野地形書寫仔細。倘我大秦後世將領有人能從中用得一二,便是老將之幸。”
姬衡蹙起眉頭:“將軍如此勞神……”
周巨笑道:“大王放心,將軍還乞多活兩日,方能傳授更多。因而只口述回憶,令刀筆吏整理記載。”
“只如此不成文,還需大王遣人整理章句。”
若非如此,區區兩日,也得不出這兩廂的竹簡來。
姬衡輕嘆一聲:“燕師為我大秦,耗盡心血……”
而後又一沉思:“整理章句便不必了。善文史者不通軍戰,差其整理,恐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善戰者少有精通筆墨,便是有,同樣戰役他們也有不同對敵之策,強勉整理,易夾雜言。”
既如此,便還如這樣繼續便罷了。後世若有善戰者,當能從中窺得將軍英姿。
他轉而又吩咐道:“令秦卿入寡人車駕。”
未來得及讓燕將軍問出口的那些,當由他來詢之。
秦時才剛登上一旁的馬車。
赤女烏籽服侍她跪坐好,她第一時間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赤女大驚:“秦君是有不適嗎?”
秦時搖頭:“不,沒有。我只是……”
只是親眼見證了千古一帝,為其豪情與心胸深深震懾,而後心跳如鼓,面如赤潮。
她的手若非按在胸腔之上,此刻恐都能看到些微的顫抖。這不是恐懼,而是深覺自己參與了不得大事後的微微激動餘韻。
千百年後,若有史書得見,自己是否能留得姓名?未來人又該如何猜測她的身份?這念頭一想,她便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年少時無懼生死,總言人生無大事,但小小一點煩惱便可致天塌地崩。然而踏入社會,艱苦奮鬥後卻又得了不治之症。
在那一刻,她驟然明白為何古今偉人汲汲營營,都想在史書留得青名。
因為,想要永遠被人記住。
千百年後,仍有人唸誦她的名字,於她的墓前打卡。
相比之下,赤女烏籽的情緒卻堪稱穩定,因為在她們眼中:“大王就是這樣了不得的大王啊。”
不論生死都要親率王師,愛惜老將所以命人隨葬……他們做奴婢的,主君說什麼便是什麼,哪有用到頭腦的餘地呢。
因此反而更坦然。
只唯獨烏籽憋不住,又小聲笑道:“燕將軍說不用殉葬,這下將軍府的家將奴婢們該開心了。”
秦時聽得這話,也不由輕嘆一聲: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