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巨前來傳召:“大王有令,令秦卿覲見。”
秦時微微抬頭:【覲見】一詞通常是臣下面君時的用詞。
昨日姬衡還難得寬容溫情,今日便是冷冰冰的君臣下屬,可見當真是不開心。
但,富貴險中求啊!
她深呼吸,而後進入章臺宮。
章臺宮內寂靜一片,徹夜不息的人魚油又平添幾分冰鑑都衝不散的燥氣。三公九卿們皆已退下,秦時的腳步聲緩緩傳來。
姬衡抬起頭來,目光看著她,神色冷峻:
“卿有何要事?”
秦時微微一笑:“大王盡享天下,何故不開心?”
姬衡冷哼一聲:“東郡有隕星墜落,上書【秦王死而地分】,卿覺得,寡人該開心嗎?”
秦時神色不變:“打又打不過大王,文治亦比不得大王,想煽動民心但從未成功。除了行此小道,那些人也沒有別的本事了。”
她輕描淡寫:“大王,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
實際上問題還是挺嚴重的。
因為大秦一統六國,老秦人卻也沒能得到想象中的榮華富貴,如今無有戰事,奴隸平民晉升之階也快要消失……
上下的利益都未能分配到。
此等情形之下,剛剛一統的江山搖搖欲墜,想必姬衡感受的格外清晰。
但勸人開懷麼,自然不能接連踩痛腳。
因而她說得彷彿無甚大事,連姬衡都一時怒極而笑:“莫非是寡人小題大做?”
秦時莞爾:“大王能有千秋一統的功績,所看到的事物本質自然遠超蚍蜉螻蟻。君之怒,不為隕星刻字,而是民心臣意。”
姬衡這才長舒一口氣,而後緩緩靠向椅背。
他手中硃筆漫不在意擲於桌上,硃砂斑斑滾落,彷彿此事牽連中無辜死去的百姓。
“秦卿果然深知我心。”
“既如此,你又有何高見?”
秦時的目光盯在硃砂印記上,而後問道:“敢問大王,目前朝中如何處理此事?”
姬衡緩緩說道:“太史令自請其罪,東郡郡守帶兵嚴查。若三日內未曾得出結果,郡守失職貶黜,隕星方圓五里,一個不留。”
那可是東郡。
後世在河南濮陽,放眼望去一片平川,逐鹿中原的中原地帶,也是天下糧倉!
平原的生存模式與山區不同,屬於聚居狀態,一個村落可能都集中在一處。
在此地,隕星墜落的方圓五里,又該有多少人家?又在這天下糧倉擔任郡守的人,如果沒有一身本領和忠心,秦王絕不會令他在此處。
隕星之事他處理不當,可如今培養人才何等艱難?姬衡信任一個人又何等艱難?便因此就遠遠貶黜……
至於未能測算隕星墜落的太史令——在此時,他們的作用遠勝於後世的欽天監。不僅掌管著天文曆法,還掌管著國家祭祀、朝堂政治及重大事件決策。
國家大事,在祀與戎。
秦時深吸一口氣,而後拱手:
“大王,某地有六國叛逆作亂,上天因而降星警示。秦王死而地分,預示著大王一旦不在,便天下動盪,生靈塗炭。”
“大王身為千秋君主,乾天之子,此刻應當命人速去隕星之地,溫和安撫受損民眾百姓,再將隕星處設下祭臺,命太史令前去祭祀,郡守等人共同跪拜,替大王牢牢記住上天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