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秦時第一次參加這等重要的政治場合。
但不得不說,比她想象得要好。
秦王姬衡已經習慣桌椅,因而高坐在高階之上。
三公九卿處還未完全推廣開來,大家仍是席地跪坐,秦時也是如此。
同樣平等的姿態,讓她緊張的心也稍微放鬆了些。
畢竟在此時,三跪九叩乃是大禮,除非叩拜天地君親師,亦或情急之下求饒告命,再來是狂熱為君主表忠心……
否則,一般是不會做出這種毫無防備、將全身心獻給對方的禮節的。
且因大家原本的姿態就是跪坐,只需上半身行禮即可,並沒有後世那種全身心跪拜的卑微感覺,秦時融入的就更加自然了。
她靜靜觀察著眼前這一切,彷彿將己身融入了時空洪流。
如今眾卿論政,不管官職高低,都處於同一個視線平面上。
而她卻彷彿看到了千百年後唐宋君臣的平等對坐,在此時,若無端行跪拜,乃稱無禮。
又看到元朝入侵,人分四等,漢族只能卑微跪地奏事。
再至明清,手持破碗打天下的赫赫大明,卻漸漸興起了嚴謹且階層分明的君臣奏對跪拜禮。
待到清朝,草原族群的奴隸制統治思想,更將階層催生,以至於三跪九叩形成常禮……
但在如今,御史大夫王雪元對秦時拱起手來,身子微頓——若面對秦國王后,他此時應該行稽首禮。
即,維持如今跪坐的姿勢,左手壓右手,拱手於地,而後頭輕輕觸地,停頓良久。
但大王還未令他公開此事,因而他的動作一頓,頭仍舊輕輕觸地,卻觸之即起,是為頓首禮。
此禮常用於地位相等者,以示敬意。
如今做出來,大家並未覺得異常,反而紛紛也想給這位貴人行禮。
畢竟若非她在,他們此刻就要狼狽膝行至殿前,而後當真行跪拜大禮祈求活命了。
“這位便是蘭池貴人秦卿了吧?臣,御史大夫王雪元,有禮。”
秦時一愣——上次王子虔與公主文草草行禮並不規範,因此她也沒怎麼還禮。而如今對方如此客氣……
好吧,雖然如今她還不是秦國王后,但自己初來乍到,還給周巨和宰相王復的,都只是最簡單的空首禮。
如今便也同樣拱手於胸前,頭輕輕低下,觸手即可。
這樣的還禮,除地位尊上的貴族外,向來是大王對臣下的回禮。
王雪元高高興興翹起唇角:既如此回禮,想必這位貴人很是懂禮知禮。
這就好!只要守規矩,問題多半不大。
宰相王復不明所以,還當是秦時仍舊不通禮節。
又看看莫名其妙高興的王雪元,心道莫不是因大王怒氣消散,樂昏了頭了吧?姬衡身處高階之上,輕易便能將下方動作收入眼底。
他再一次感嘆著桌椅的妙處,而後又看了看秦時,心道:雖看來看去,她似乎只會這一個禮。
但既身為寡人親自所選的大秦王后,如此回禮,倒也恰到好處,因而便收回視線。
只目光在奏書上略微一凝,便又靜靜將其放回桌上:“太史令何在?”
太史令本不該在的。
他被秦王降罪,原本難逃一死,但秦時三言兩語,周巨便在之前又令人追回旨意。
但如今,他恨不能自已仍被降罪。
因為在東郡奏書上呈之前,他也同樣上呈了一封奏書。
之前秦王大怒,還未來得及看完。
而如今怒火剛熄,又恰恰好看到了自己這冊……
他閉了閉眼,此刻狠狠稽首大禮,頭觸於地,久久不抬:
“臣,太史令袁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