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鐵官的話,秦時但笑不語。
大王天命所歸,但人心未歸,是嗎?
人分親疏遠近,情有深淺不一。她來到秦國,一切優厚待遇是秦王所給,因而要維護的,首先是他的利益。
否則的話,別說是施展抱負,能否活下來都是難事。
因而此刻她也問道:“若我能有更好的鍛造之法,這些名匠可會甘心為大王工作?”
鐵官並不信任。
如今大王帶回來的各國工匠,雖不如百年前歐冶子那樣的巔峰,卻也獨有機巧法門。
似這等秘術,代代口耳相傳,又怎麼輕易被別人超越?但他頗有職場情商,因而仍舊恭敬回答:“既入了我秦國,甘不甘心,他們都只能為大王工作。”
秦時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頂級工匠的主觀能動性,她從不小看。
一個身懷技術的人滿懷激情奮發向上,所能成就的,自然與得過且過大不相同。
烈日炎炎,工坊如同烤爐蒸鍋,四面八方都是不斷潑水蒸騰出來的水霧。
而她就在這種條件下汗溼重衣,卻也成功在工坊的關鍵位置看了一圈。
待上了馬車,烏籽立刻心疼道:“秦君,快飲一碗茶水,而後更衣吧。”
在鐵匠工坊更衣如廁可不方便,秦時因而一直忍著沒喝水,如今唇都幹得疼痛。
茶水早已被婢女放置微溫,她咕嘟嘟大口灌下,此刻毫無形象可言。
隨著又一身熱汗滲出,馬車中清淺的涼意也漸漸不再明顯。
服彩趕緊上來替她盤發,脫去衣物,待秦時入了車廂中的小小廁室,她已經備下溫水布巾,等她出來就迅速擦洗全身。
侍女們沉默地不斷上下馬車收拾,而秦時終於換下溼透的衣衫,重新清清爽爽躺了下去。
為養生計,馬車中的溫度並不十分清涼,但靜靜躺上片刻後,慢慢竟也能舒服適應了。
她也長舒一口氣:“你們也去休整吧。”
她不輕鬆,烏籽服彩等隨侍之人更不輕鬆。
烏籽知道她向來性格如此,不愛別人反覆痴纏,因而同樣低聲退去,自有其他靜候馬車的婢女上來服侍。
又小半個時辰後,馬車粼粼而動。
秦時看了看腕錶——現在是下午三點鐘,路上再簡單吃兩塊餅,回到咸陽也差不多六點了。
但,總算看到實物,問題有思路能解決了!
她心頭一件事放下,而後馬車晃晃悠悠,也跟著沉沉睡去。
……
與此同時,章臺宮中。
御史大夫王雪元有奏書進上,是配和姬衡頒佈《大秦典則》的準備,言稱想與王獻印六尊,取代如今秦王的【乘輿六璽】。
到時新印章與王令一同頒行天下,也顯出大秦的赫赫威勢。
如今奏書一卷置於案頭,姬衡幾次翻看,卻都是一言不發。
三公九卿中,地位最高的三公分別是宰相王復,為百官之首,協理秦王處理天下政事。
御史大夫王雪元負責監察百官,輔佐丞相,以及掌管圖籍奏章等。
還有負責軍事的太尉,此前為上將軍燕雲,如今對方病重,便有其他官員代為執掌。
如今,御史大夫王雪元行奏章事,卻遲遲得不到秦王回饋,不由有些心懷惴惴。
別看秦時在姬衡面前似乎很是隨意,但那是因為姬衡乃天生帝王之才,心中自有馭下手段。
對王雪元、王復這等政治場上的老油條,他需威大於敬,恩威並施,運用此人方可如臂使指。
對於一路教導陪伴自己的上將軍燕雲,對方忠心國事,滿心分寸,又敬他尊他……因而他需要更慎重、更溫厚,卻又不能失了帝王威嚴。
否則,行伍出身的燕將軍,天然是看不起弱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