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份合同，兩個世界

“玩家……”

張一鳴坐在駕駛位上，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無情地重塑。

他看著車外那個站在陽光下的少年，那單薄的背影，此刻，卻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散發著令人窒的壓迫感。

他忽然明白了。

自己糾結於“他是誰”，這個問題本身，就已經輸了。

他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帶來什麼。

而他帶來的，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關於“未來”的，唯一確定的答案。

張一鳴深吸了一口氣，那雙屬於技術精英的、閃爍著邏輯光芒的眼睛裡，第一次，燃起了屬於賭徒的、瘋狂的火焰。

他推開車門，走下車，快步跟上劉江，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下級對上級般的、充滿了敬意與熱情的笑容。

“劉……劉先生，這邊請。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法務和‘抖樂’專案組的核心成員，都在等您。”

他不再稱呼“劉江”，而是用上了最正式、也最疏遠的“劉先生”。

這是一種姿態。

一種，徹底放下身段，承認對方主導地位的姿態。

劉江笑了笑，不置可否，邁步走進了那座四合院。

院子不大，卻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幾十個看起來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正擠在略顯雜亂的工位上，瘋狂地敲擊著鍵盤。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泡麵、咖啡因和荷爾蒙混合的、獨屬於創業公司的味道。

看到張一鳴領著一個陌生少年進來，所有人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但張一鳴只是做了一個“繼續工作”的手勢，便領著劉江，徑直走進了最裡間那間由主臥改造而成的會議室。

會議室裡，已經坐著幾個人。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是位元組跳動的首席法務官。

另外幾個，則是“抖樂”專案組僅剩的、幾個核心的技術骨幹，他們臉上，都帶著一種長期加班導致的、麻木的疲憊。

當他們看到劉江那張年輕到過分的臉時，所有人的眼神裡，都閃過了一絲錯愕和不解。

這就是那個，要用兩千萬，來投資他們這個“失敗專案”的神秘金主？

開什麼國際玩笑？

“給大家介紹一下，”張一鳴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沉默，“這位，就是我們‘抖樂’專案，新引入的戰略投資人，也是我們未來的產品顧問——劉江，劉先生。”

“從今天起，‘抖樂’的所有產品迭代和運營方向，都將由劉先生，全權負責。”

“轟——”

這句話，比之前任何一次衝擊，都要來得猛烈。

會議室裡，瞬間炸開了鍋。

“張總！您沒開玩笑吧？讓他……一個看起來比我還小的孩子，來負責我們的產品方向？”

一個留著胡茬、看起來是技術負責人的年輕人，第一個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抗拒。

“就是啊！他懂技術嗎？他懂演算法嗎？他知道什麼是使用者留存，什麼是日活嗎？”

“這太兒戲了！我們不同意！”

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不難理解。

讓一群名校畢業、心高氣傲的技術精英，去聽從一個毛頭小子的指揮，這本身，就是對他們專業性的一種侮辱。

張一鳴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正準備開口彈壓，卻被劉江，用一個眼神，制止了。

劉江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他只是平靜地，走到那塊寫滿了各種資料和程式碼的白板前。

然後，他拿起一支白板筆，沒有說任何一句廢話，直接，在白板上，畫出了一個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簡單的功能流程圖。

他一邊畫，一邊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如同機器般精準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第一，取消現有的，需要使用者手動上傳背景音樂的功能。改為，內建一個由我們精選過的、自帶洗腦屬性的‘神曲’音樂庫。使用者拍影片時，可以直接選用。”

“第二，開發一個，名叫‘美顏濾鏡’的功能。要做到，一鍵磨皮，瘦臉，大眼。要讓每一個，在鏡頭前不自信的普通人，都能愛上自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改變現有的，基於‘關注’和‘好友’的社交分發邏輯。改為，開啟APP，就直接進入一個，由演算法驅動的、無限下滑的‘推薦’影片流。使用者不需要選擇，只需要被動地，接受我們推送給他們的、能讓他們在15秒內感到快樂的內容。”

“我們不做什麼狗屁的‘社群’。”

“我們要做的，是一個，能吞噬使用者時間的……”

“——精神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