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黃金時代

他說，因為我們還是更喜歡這種笨拙的、有血有肉的生活。

我們剛剛學會如何把沙漠變成森林，剛剛學會如何用原子列印一朵玫瑰，剛剛學會如何在不需要插管子的情況下也能感受到幸福。

我們不想那麼快就變成純粹的資料流，也不想去那個龐大到讓人迷失的銀河網路裡當一個微不足道的節點。我們想先在自己的家門口，把這日子過好，把這幾顆行星種滿莊稼，把我們的故事寫完。

劉江頓了頓，眼神變得堅定。他說，等到哪一天，我們覺得太陽系太擠了，或者這裡的風景看膩了，我們會自己造船出去，而不是透過一根網線。

光影沉默了很久，隨後，那種親切的波動再次傳來。這一次，帶著一絲讚許。

對方說，很好的選擇。

保持這種笨拙，也許正是你們能走得更遠的原因。

那麼，觀察者協議終止。路由器將保持休眠狀態，鑰匙留給你們。

等到你們真正準備好的那一天，再來敲門。

光芒開始消散，那個發光的人影逐漸變得透明。在消失的最後一刻，他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說，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的銀河主伺服器。

宇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無限算力的綠洲。你們正在做的，就是神在做的事情。

房間裡重新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有窗外，那輪明月依舊靜靜地懸掛在天邊，而在更遙遠的北方夜空，那道來自火星的光柱緩緩熄滅了。

劉江重新坐回沙發上，端起那杯茶，茶還是溫的。

幾分鐘後，通訊器響了。是譚銀銀髮來的影片。畫面裡，她抱著剛學會走路的兒子，正站在奇點城的生態園裡，背景是一群復活的小猛獁象在草地上打滾。

劉江接通了影片，看著妻兒的笑臉，心中的最後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剛才發生的事，也沒有宣佈什麼驚天動地的新計劃。

那一夜，地球和火星的人們照常入睡。沒有人知道，他們剛剛拒絕了一張通往神界的門票，但也正因如此，他們保住了作為人的資格。

第二天清晨，太陽照常升起。

劉江推開家門，這一次，他沒有去那個充滿科幻感的88層指揮中心，而是換上了一身便裝，去了樓下的早點攤。

老闆是個在綠洲裡開了三家虛擬酒樓的大廚，但在現實裡，他還是喜歡親自炸油條。看到劉江來了，老闆熟練地遞過來一碗豆漿和兩根剛出鍋的油條，笑著問，劉總，今天不去管地球了？

劉江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條，感受著那真實的油脂香氣在口腔裡瀰漫。

他搖了搖頭，笑著說，不管了。地球已經長大了，它自己會照顧自己。

吃完早飯，他沿著街道慢慢散步。路邊的廣告牌上，不再是以前那種焦慮的販賣，而是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

有人在推銷自己設計的反重力滑板，說是能在上班路上體驗衝浪的感覺；有人在展示自家種的月球草莓，個頭比拳頭還大；還有幾個年輕人正在除錯一臺用智慧原子列印出來的飛行摩托，引來路人一陣陣驚歎。

這個世界，不再需要劉江去推著走了。它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慣性，擁有了無數個像永動機一樣的小心臟。

不管是現實裡的物質編輯，還是虛擬裡的萬千世界，都已經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劉江走到了海邊。萊斯利·陳正坐在一塊礁石上釣魚。這個曾經的胖子現在瘦了不少，精神也更好了。

看到劉江，萊斯利指了指遠處海面上那一排排巨大的資料方舟，感嘆道，老闆，有時候我覺得這一切還是像做夢一樣。五年前，我們還在為了幾塊顯示卡發愁，現在，我們居然把整個文明都搬到了雲端。

劉江在他身邊坐下，看著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那些浪花在智慧原子的調控下，清澈得如同水晶。

劉江說，夢做久了，就是現實。

萊斯利問，那接下來呢？我們去哪？

劉江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向大海。石頭在水面上打著水漂，跳躍著衝向遠方。

他說，去過日子。去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看著他們在綠洲裡創造出我們想都想不到的世界，看著他們有一天駕駛著我們造的飛船，真的飛出太陽系，去看看那些星星。

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萊斯利。我們把臺子搭好了，把幕布拉開了，甚至把燈光都調好了。

接下來的戲，該讓這七十億人，自己去演了。

海風吹過，帶來了遠處學校裡的讀書聲，和工地上那種充滿節奏感的建設聲。

那是文明的心跳。

這不再是一個人的史詩，這是全人類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