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星河渡口

2022年6月1日

這一天，註定將被載入人類文明的史冊，其重要性甚至超越了尤里·加加林第一次進入太空，或者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那一刻。

因為那兩次只是“探訪”。

而這一次，是“搬家”。

中國，喜馬拉雅山脈南麓，“通天塔”電磁發射基地。

清晨的陽光剛剛照亮雪山之巔，這裡卻早已人聲鼎沸。

不是菜市場的喧囂，而是一種由數百萬個機械零件運轉聲、廣播排程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匯聚而成的、如同巨大心臟跳動般的工業律動。

全長200公里的電磁軌道，像一條銀色的脊椎，從海拔3000米的大本營一直延伸到8000米的平流層邊緣。

每隔五分鐘，就會有一艘滿載著人員或物資的“穿梭機”，在刺耳的電磁爆鳴聲中，被加速到25馬赫，射向深空。

候機大廳內。

李明（ID：達芬奇的狗）手裡緊緊攥著一張薄如蟬翼的卡片。

那不是紙，是一塊不僅儲存著他所有身份資訊、銀行資產，還整合了“綠洲”最高許可權金鑰的石墨烯晶片。

卡片上印著一行簡單的金字：

【目的地：火星·烏托邦平原】

【艙位：方舟-079號，C區-402室】

他把自己那輛已經有些舊的工程皮卡停在了停車場的永久封存區。

鑰匙拔下來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

車後座上，還扔著半包沒抽完的煙，和一張他在“黎明港”第一次挖出金礦時的列印照片。

“再見了，老夥計。”

李明拍了拍方向盤。

他沒有太多的留戀。

作為一個在現實中無牽無掛的孤兒，作為曾經被房租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社畜，地球給他的記憶大多是灰色的。

只有在“綠洲”裡，在那片由程式碼和想象力構成的土地上，他才覺得自己真正活過。

現在，他要去把那個虛擬的夢，變成紅色的現實。

“請前往火星的一期拓荒者，到G3閘口集合。”

廣播裡傳來AI溫柔但機械的女聲。

“請注意，本次航程預計耗時3個月，使用持續加速變軌技術。為了節省資源及心理健康，建議您在航程中保持‘深度連線’狀態。”

李明深吸一口氣，背起那個僅僅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和一張全家福那是他在遊戲裡的公會合影的揹包，隨著人流走向閘口。

在他身邊，是一張張年輕、興奮、同時也帶著一絲對未知恐懼的臉龐。

他們中有剛剛畢業的地質學博士，有在遊戲裡造出了核反應堆的天才高中生，有在現實裡失意但在虛擬世界裡統領萬軍的公會會長。

這是一支由“理想主義者”和“技術狂人”組成的軍隊。

在閘口的盡頭，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軌道盡頭的那個……奇蹟。

大氣層外，地球同步軌道上。

五百艘，第一批次“方舟級”星際飛船，正如同一串璀璨的珍珠項鍊，靜靜地懸浮在漆黑的太空中。

每一艘飛船長達500米，銀白色的複合裝甲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輝。它們尾部那巨大的散熱格柵，像天使收攏的羽翼。

那是人類工業文明所能達到的極致暴力美學。

李明把手掌貼在玻璃上，感受著那來自遙遠距離的震撼。

“我們要去那上面嗎……”

旁邊的一個小姑娘，大概才18歲，是一個植物學專精玩家喃喃自語，聲音發顫。

“我們要坐著那個……飛向星星？”

“不。”

李明轉過頭，對著小姑娘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是他在“綠洲”裡作為首席工程師時才有的自信笑容。

“我們不是去飛向星星。”

“我們是去……種星星。”

方舟-001號，“炎黃號”。

這是整個聯合艦隊的旗艦，也是劉江此刻的所在地。

此時的他，並沒有待在寬敞舒適的艦長室裡。

他穿著一身沒有任何標識的深藍色工程服，正懸浮在巨大的核心能源艙內。

這裡是零重力環境。

在他的面前，是一顆直徑十米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球體——【普羅米修斯-Mk2（艦載版）】。

“磁約束場強度：120%。”

“等離子體密度：臨界值。”

“液氦冷卻迴路：流速正常。”

維爾納·海森堡教授像個孩子一樣，飄在劉江身邊，痴迷地盯著那團被磁場死死鎖住的“人造恆星”。

“劉，你知道嗎？”

海森堡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迴盪。

“在舊世界，要把這玩意兒送上天，至少需要把地球上的石油燒掉一半。但現在，我們不僅把它送上來了，還把它塞進了一艘船的肚子裡。”

“這不科學。這……太浪漫了。”

劉江伸手扶住一根扶手，借力讓自己轉了個身，背對著反應堆，面向前方那深邃的宇宙。

“教授，浪漫的還在後面。”

“這五百艘飛船，每一艘都裝備了這顆心臟。”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海森堡思考了一下，“意味著我們不僅有了推進力，還有了……無限的能源。”

“對。”

劉江點頭。

“我不需要像當年的阿波羅飛船那樣，讓宇航員像沙丁魚一樣擠在罐頭裡，連上廁所都費勁。”

“既然有無限能源，我就能在這裡……”

“造一個‘小地球’。”

隨著劉江的手指滑動，飛船的中段生活區開始緩緩旋轉。

離心力模擬重力系統啟動。

對於這艘龐然大物來說，讓幾千噸的結構體旋轉起來消耗的能量，對於聚變堆來說九牛一毛。

生活艙內。

李明剛剛在自己的C-402室放下揹包。

他原本以為會是一個狹窄的膠囊床位。

但當重力逐漸恢復達到地球重力的0.8倍時，他驚呆了。

房間有20平米。

有一張舒適的單人床，有獨立的衛浴系統水迴圈利用，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全息模擬的“窗戶”，此時正顯示著蘇州園林的景色。

更離譜的是，桌子上還放著一盆真的……綠蘿。

“尊敬的C-402住戶，歡迎回家。”

房間裡的智慧終端亮起，顯示出了“蓋亞”的笑臉。

“當前生活區模擬重力：0.8G。空氣成分：氮氧混合，含氧量21%。”

“食堂位於D區，今日特供：番茄炒蛋和紅燒牛肉。”

“如果您覺得無聊，請隨時戴上您的‘創世紀終端’。”

“雖然身體在太空中流浪，但您的靈魂……”

“依然可以在‘綠洲’裡開派對。”

李明坐在床上，摸了摸那盆綠蘿的葉子。

是真的。

有觸感，有溫度。

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這哪裡是苦行僧式的探險？

這分明是一場……帶著家當的豪華遊輪旅行。

劉江把舊世界那種“苦大仇深”的航天模式，徹底粉碎了。

他用無限的能源，把“生存”變成了“生活”。

發射視窗：倒計時10分鐘。

所有的登船程式已經完畢。五百艘方舟，載著五十萬名精英，以及數百萬噸的物資、種子、受精卵庫，靜靜地懸浮在地球陰影區。

全球直播開啟。

地球上，七十億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頭仰望。

儘管是白天，儘管肉眼看不見，但每個人都知道，頭頂上有那麼一群人，要走了。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祈禱，也有人在嫉妒。

紐約時報的頭版標題是：《被遺棄的地球？還是新的希望？》

而“未來火種集團”的官網，只掛出了一句話：

【我們不是逃兵。我們是去為人類，尋找第二個籃子。】

劉江坐在“炎黃號”的艦橋指揮椅上。

他沒有穿宇航服。在這個恆溫、恆壓、擁有人工重力的環境裡，穿便裝才是對技術的最大自信。

他的面前，是數百個全息螢幕，顯示著整支艦隊的狀態。

“艦隊通訊檢測……正常。”

“聚變引擎預熱……98%。”

“伊隆·馬斯克發來賀電，他說他在火星軌道上等著接機，順便問我們帶沒帶可樂。”

方哲彙報著，嘴角帶著笑意。

馬斯克早在半個月前，就乘坐一艘沒有任何載重的高速快船，先行一步去火星“打前站”了。

那個瘋子說他要成為第一個死在火星上的人，但他不想撞死在著陸那一刻。

“接通全球廣播。”

劉江整了整衣領。

這不是為了作秀，而是為了給還留在地球上的人，最後一點信心。

螢幕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