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發,兩人對面呼吸,蘇梨再次仔細端詳著顧慕飛的這張臉。
如果說,那天江濱深夜,積雪的散光太朦朧。這張萬里挑一的臉只隔閡而不近真實,若即若離而多少冷傲。
如今,鮮血濡進襯衫,他攥緊她磨破的手腕,卻凸顯出他更加倔強、固執,甚至肆無忌憚、拋舍一切的決絕氣質。
看起來,他竟稍許疲憊,甚至,更多厭倦。
蘇梨的桃花眼紅潤閃動。她這才意識到,也許為她身陷危難,今夜急撲而來的顧慕飛來不及掩蓋:剛才他敞開的領口裡,連同呼吸起伏,那道鋒利且猙獰的傷疤……
不等蘇梨進一步開口追問,一連串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顧慕飛的丹鳳眼瞬間銳利轉眸。
驚悚不已的凱偷偷彎腰溜出門外,恨不得原地消失。而顧慕飛背後,戴則帶著人迅速趕到現場。
西服之上,男人長方穩重的臉沉穩而謹慎:“慕飛,綁匪趁亂逃入醫院。我們堵不到人。”
顧慕飛面色冷峻。他本就沒打算堵到人。這次行動一切救人為先。早在指揮,他就寧可放走匪徒,確保安全,“圍師必闕”。可他臉色竟像被捉到隱私般難看。
隨他手中一揚,沾血透肉的鋼釘刷被隨意丟給戴則。顧慕飛聲音冷靜而果斷:“清場。留給我解決。”
戴則的目光停在顧慕飛右手的傷:“慕飛,綁匪未定。你的安全——”
“出去。”聲音低沉,顧慕飛不容異議。
戴則立刻領會。他果斷轉身執行。整個偌大醫院機械廠區,眨眼間就回歸空無一人。空氣凝固般壓抑,只有機械在兩人心跳下嗡聲低鳴。
現在,彼此咫尺,只剩下她和他。
被他牢牢攥緊,蘇梨磨破的手腕痛極。她忍不住臉色發白,眼底的怒意凝成尖銳的鋒芒:“顧慕飛,你根本不是閔州財經的學生吧?”
綁架、救援,他指揮若定。可她千頭萬緒。果然,蘇梨快刀斬亂麻:“你是誰?為什麼你是……‘boss’?”
出乎蘇梨意料,對她的單刀直入,顧慕飛並未感到任何驚訝、尷尬或者窘迫。
並不急於回答,顧慕飛從容鬆開攥緊她的手。背對蘇梨質問的目光,他一步,兩步。腳步在偌大機械廠區裡空空迴盪。他獨自走到密佈崎嶇的巨大管道前。
機械與管道,像醫院下輸血、不被看見的城;而閔州這座東南海岸頭一處名利場,此時,於他和她,都確實更像無謂空殼。
“的確。”背對蘇梨,他終於開口,“我曾在閔財就讀。如果你要問,確實,週一也曾是我的同窗。”
語音一頓,他輕輕抬起左手。彷彿試探張力已然飽滿的水面,他五指指尖只略微觸及液氮管。指尖白霧瞬間環繞。一眼看上去,這世界就冷硬冰涼。
深深地,他卻嘆出一口氣:
“現在的我,是閔州灰色組織friday night的總長,閔州灰色世界的‘國王’——如果,當真有這麼一個稱呼的話。”
聽他口氣,他竟十足自嘲。
但現在,蘇梨可顧不上聽他的弦外之音。
身體震驚搖晃,她目瞪口呆:初見顧慕飛時,她並非沒有構想過幾種可能。但他的回答,卻遠遠超出她的所有預期。
他不是好哄的二代,不是好拿捏的總裁,甚至,不是惹不起的四大家族太子。
“friday night”,像每週最後的放縱。在閔州財與權之間橫行,這個名字不被公開談論,市政也預設它的存在。
但蘇梨卻只能依稀記起,曾聽某太子“朋友”無意間酒後失言:
“惹f.n.?想生不如死?”
當時,她還只當酒後誇張的胡話。
灰色組織、灰色世界,那究竟意味什麼?囫圇吞下超出二十四年認知的資訊,蘇梨試圖分辨顧慕飛剛剛所坦白的一切。下意識,她扶住儲物櫃。
“所以……”
蘇梨的遠山眉凝凝壓緊。頭痛中,她思路像小鳥在捕網中羽毛橫飛:“我被人突襲、扼喉、綁架,是因為我和……你?”
“沒錯。”不多置一詞,他沉重回答。
“而你,你明知危險。所以,先知如你,你派凱來暗中盯緊我,保護我?”
“是的。”他眼看,她手腕血肉斑駁。
“你特麼……逗我吧!”
憤怒壓倒一切理智,蘇梨幾乎站不住。
為抵抗綁架,為搏命求生,她手腕磨爛!淤血結成難看的豬肝紫。蘇梨只不敢觸碰,鈍痛氾濫。
為得到一個答案,她已忍耐許久。
此時此刻她猛然抬頭,淺慄長髮隨之甩起。她緊盯眼前顧慕飛不容置疑的背影,把一切的釣魚、狩獵還有虛與委蛇統統拋舍。哪怕,她腦海中乍然驚跳出顧慕飛的熱烈垂吻……
“所以,你出入自如,把危險捲入我的生活,是要我對你出手相救感恩戴德嗎?”蘇梨聲音顫抖。
“你現在直白告訴我,那晚你咬著我的指尖,騙著我的眼睛,從頭到尾,只為耍我玩嗎?
“要我對你五體投地嗎?還是要我也叫你‘boss’,甚至,陛下?”
“可笑——”
蘇梨咬住下唇,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卻悄然泛起她不願承認的霧意。一聲冷哼。盛怒中,蘇梨甩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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