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回到頂層公寓時,已經凌晨一點。
隔著被淚水浸透過的襯衣和禮服背心,扶著手臂,蘇梨都能感受到顧慕飛周身滾燙。不知從何時,他發起了迅猛的高燒。
好在,渾身的不適似乎讓顧慕飛也不得不很快放棄逞強,順從地回到二層臥室。坐在床邊,他試圖用顫抖的手解開袖口。
蘇梨端著熱水,拿著隨身的布洛芬剛走進來,急忙將它們放在他手邊的床頭:“我來吧。”
讓她意外的是,這次,顧慕飛居然不發一言,只輕輕喘息著,很溫順地把手抬起,伸到她的面前。
一邊接手,蘇梨十指小心,解開他藍鑽的袖釦,握在掌心;一邊,她回想起在音樂廳包廂裡,顧慕飛的臉色就已經相當不好。
莫非,從那時起,他就一直裝作若無其事地硬撐,直到現在,才終於撐不住嗎?“你怎麼突然發燒了?胃還很痛麼?”循循說話,蘇梨的兩隻手正左右忙碌。
她柔和地從兩邊褪去他的禮服背心和襯衫,露出他此時薄汗覆蓋的飽滿胸肌與漂亮的六塊腹肌。他背上的舊疤幾乎落到腰際。
“我去洗個澡。”說著,手支住床,顧慕飛昂頭起身。
“坐回去。”
一手點在他肩上,蘇梨把他此時的擅專給輕巧按了回去:“你要是在浴室裡三長兩短,我可沒有那麼大力氣扶你,就只能連夜叫人來了。quenxus或welsh什麼的。你不想他們看到吧?來。”
輕鬆拿捏,蘇梨把溫水和布洛芬果斷塞進他顫抖的手心。趁顧慕飛慢慢啜飲,蘇梨迅速把他溼潤的髮絲撩開,貼上他的額頭。
在她四季偏涼的掌心,他的體溫更燙了:“發燒的話,流感?”
蘇梨思忖。她平時真該多看一看家庭醫療手冊。
“可能吧。我赴宴前,和戴則見過一面。他確實流感剛好。”
根本像隨口敷衍,顧慕飛的嗓音已十分疲憊:“音樂廳時,我沒能接起他的電話。你把手機——”
“現在,就不要想著工作了。”斬釘截鐵,蘇梨把他的肩膀用力往後一推,迅速把他塞進被窩裡蓋好。
“那,你給他訊息:明早十一點,讓他務必過來。”緊壓眉心,但顧慕飛顯然沒放棄,“密碼是……”
“好了好了,知道了,顧總。我這就發。現在,你把藥吃了,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可以麼?”
嘴上輕柔督促,在心底,蘇梨卻驚訝得無以復加。
在他們近乎半同居的過去一個多月裡,借用也好,偷看也罷,蘇梨幾次試圖攻進顧慕飛的手機,卻甚至完全沒能接近過。她都已經放棄了。
但此時此刻,如此簡單,顧慕飛把密碼直白告訴她了。
沉甸甸地,蘇梨拿起他的手機。像他一樣冰冷又極簡的黑色外殼。今晚螢幕摔碎。裡面,藏著屬於他這個人的全部歷史與隱私:
通訊錄、簡訊、備忘、照片、股票、銀行。顧慕飛似乎從不用社交軟體。都在她的指尖下正面攤開。她大可以一覽無餘。
蹭坐在床邊,蘇梨的拇指停在純黑的鍵盤上,輕輕觸及,竟像燙到。她猶豫了。
她完全不知該從何措辭。平常,顧慕飛如何同戴則說話的?她與戴則只見過一面,更別說瞭解他們之間的關係與背景。
突然,蘇梨意識到:完完全全,她是顧慕飛生活裡的局外人。
然而,顧慕飛卻把手機坦然送進她的手心。
這倒讓蘇梨不好意思再去翻看他的過往了。
不管怎樣,蘇梨還是斟詞酌句,充當臨時秘書,認真完成“顧總”的諄諄交代。她把詞句簡潔直白,僅留下主謂賓與時間,隱去她自己的性格特徵。
點下傳送,忍不住,她仍把他的手機在掌中反覆掂量。直到,依依不捨地,她把手機又平放回他的床頭。
接下來,她大抵應該再為他找些降溫貼。像他這樣家中常備繃帶的人,不可能沒日常準備好急救醫藥箱。
她環顧四周,床尾對面只有整排沉默的隱形牆櫃。簡易酒櫃在角落閃閃發光。三步並作兩步,蘇梨一一推開這些隱形牆櫃,裡面居然只有……
書。
從地板到天花板,整齊的書海。
她遠遠低估了顧慕飛。
從老舊的歷史和政治,到新一些的哲學和社會學,他整整一面牆,全部是書。而且,他似乎都認真讀過。
蘇梨隨手抽出《孫子兵法》。這本很薄,她也熟悉。在全部的書海中它看起來最舊。她簡單翻開,裡面時不時冒出筆注。
字跡從原子筆的學生正楷,到鋒銳成熟、青金藍深墨的瘦金行書,各不相同。
蘇梨被筆注吸引,又一口氣迅速翻看了好幾本書。
她抽出《法哲學原理》。這本大抵已被顧慕飛吃透;上面積滿幾年的灰塵,格外顯眼。她正翻閱,書中卻飄出一張迭著的紙,像久久無人問津的書籤。蘇梨小心撿起紙條。紙脆得一碰就要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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