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高城的承諾

林霄離開連部後，高城一個人在昏暗的辦公室裡又站了許久。窗外，營區的路燈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他模糊而挺拔的倒影。他指尖夾著的煙，已經快要燃到盡頭，灼熱的溫度傳來，他才恍然驚覺，將菸蒂用力摁滅在早已堆滿的菸灰缸裡。

胸腔裡那股激盪的情緒，並未隨著林霄的表態而完全平復，反而沉澱下來，化作一種更為深沉、更為滾燙的東西。那是一種被全然信任和選擇的觸動，是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古舊豪情，在他這個現代軍官的心底轟然鳴響。

他想起林霄剛來炊事班時，那個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帶著點穿越者特有疏離感的年輕身影；想起他第一次拿出那味道奇怪的功能飲料時，自己劈頭蓋臉的怒罵；想起他躲在禁閉室裡鼓搗自熱火鍋被袁朗評為“歪門邪道”；想起他頂著全連質疑的目光，像個固執的工匠一樣，一點點將那臺破舊炊事車敲打成如今這副“不倫不類”卻內藏乾坤的模樣；想起他在“野狼峪”濃霧和槍聲中沉穩駕駛的背影，想起他在“旱魃”絕境中找出那汪渾水時眼中閃耀的光芒……

一幕幕，如同慢放的電影膠片，在他腦海中清晰閃過。

這個兵，不一樣。他帶來的，不僅僅是幾樣新奇的後勤裝備或技術，更是一種可能性，一種將“保障”真正融入“戰鬥”血脈、重塑基層連隊生存和作戰模式的可能性的火花。而這簇火花，是在他高城治下的鋼七連，最先點燃的。

他高城，或許脾氣火爆，或許不夠圓滑，但他不瞎，更不傻。他看得懂這簇火花的價值，也願意用自己的全部，去守護它，讓它燃燒成燎原之勢。

林霄選擇了留下，選擇與他，與鋼七連共進退。那他高城，就必須給這個兵一個交代，一個足以配得上這份信任和選擇的承諾。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抓起桌上的帽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連部。

他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走向了炊事班的後院。

夜色已然濃重，後院只有一盞孤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將那臺覆蓋著征塵的“移動補給點”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林霄果然還在那裡，他打著手電，半截身子探在引擎蓋下，似乎還在研究著什麼，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專注。

聽到腳步聲，林霄抬起頭，看到去而復返的高城，明顯愣了一下，連忙從車底鑽出來，立正站好：“連長？”

高城走到他面前，沒有說話，先是圍著炊事車慢慢走了一圈。他的手指拂過車身上那些加固的鋼板，觸控著焊接點，檢查著車頂的框架和車尾的平臺。動作很慢，很仔細，像是在檢閱自己最得意計程車兵。

然後，他停在了林霄面前。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龐輪廓顯得比平日更加堅硬，但眼神卻異常複雜，裡面有尚未完全消退的血絲，有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下定決心的、沉重的光芒。

“林霄。”高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夜色的力量，砸在林霄的心上。

“到。”林霄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高城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極其緩慢，極其清晰：“老子今天把話放在這兒。”

他頓了頓，彷彿在積蓄著力量，然後，那承諾如同出膛的炮彈，轟然炸響在寂靜的後院：

“在鋼七連，只要我高城還是連長一天！”

“你林霄，就只管放開手腳，甩開膀子，去幹！去闖！去試！”

“捅破了天，老子給你頂著！惹出了麻煩，老子給你扛著！誰要是敢在背後給你下絆子、說怪話，老子第一個收拾他！”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種近乎霸道的護短：

“你記住！在七連，我罩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