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合符

崑崙山脈的秋來得總是又早又烈，才十月下旬，寒風就像磨利的刀片，刮在臉上帶著針扎似的疼。

張北煬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駝毛大衣，領口處的絨毛早就被風沙磨得發硬，根根直立如鋼針。

他抬手抹了把凍出來的清鼻涕，指節因為常年握勘探鏟、敲考古錘而佈滿深淺不一的老繭，此刻在寒風中凍得有些發紫，連彎曲都帶著輕微的滯澀感。

“趙磊，東邊探方再清十公分，注意看土層變化，別碰壞下面的遺蹟層。”他的聲音在呼嘯的風裡打了個轉，帶著一絲被寒氣壓出來的沙啞，卻依舊沉穩有力。

蹲在探方里的趙磊立刻應了一聲，他的身影在深約兩米的探方中顯得有些佝僂，厚重的毛線手套裹著雙手，可指尖還是凍得發麻——右手的凍瘡已經腫成了胡蘿蔔模樣，面板緊繃發亮，輕輕一碰就疼得鑽心。

這是他在崑崙山下考古的第三個冬天，凍瘡每年都準時報到，卻從沒耽誤過工作。

“煬哥，你快看這兒！”突然，趙磊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連凍得發僵的舌頭都靈活了不少。

張北煬立刻踩著腳下鬆散的碎石跑過去，探方底部的沙土被細細清理後，一塊青綠色的金屬邊緣正從灰褐色的土層中顯露出來，在灰濛濛的天色下泛著冷冽而溫潤的光。

“小心點，換竹鏟慢慢來，順著金屬邊緣清。”

張北煬迅速蹲下身，從帆布工具包中取出最小號的竹質手鏟遞過去。

這種竹鏟經過特殊處理，質地柔軟卻不易折斷，不會對文物造成硬性損傷，是清理小件文物的必備工具。

趙磊屏住呼吸，連粗氣都不敢喘，握著竹鏟的手穩得驚人，一點點將金屬周邊的泥土剝離。

隨著清理範圍逐漸擴大，一件巴掌大小的青銅器物慢慢完整地呈現出來——那是一枚合符，明顯是一分為二的形制，斷裂處異常整齊，邊緣還帶著人工打磨的痕跡，顯然是當年被特意拆分的。

負責文物修復的蘇芮也聞訊湊了過來，她特意從保溫帳篷裡取來專業放大鏡，鏡片上還沾著幾點剛落下的雪花。

“煬哥，你看這合縫處的紋樣，太特別了。”

她用凍得發紅的手指輕輕扶住合符，指著斷裂的邊緣說道。合縫處鑄著兩個相互扣合的紋樣，一邊是昂首翹尾的龍首，線條遒勁有力，龍鱗刻畫得細緻入微，是典型的中原漢式風格；

另一邊則是曲頸溫順的羊首，線條圓潤流暢，羊角的弧度充滿張力，帶著西羌遊牧文化的鮮明特色。更令人驚喜的是，龍首下方清晰地刻著一個篆體“漢”字，羊首下方則對應著一個“羌”字，字型古樸方正，刻痕深邃有力，顯然是當年鑄造完成後特意鏨刻的。

“這是漢羌合符啊，太珍貴了！”張北煬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火把，他小心翼翼地將合符的兩半都取出來，放在鋪著米白色軟絨布的托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