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溯講述了起來的時候,音調彷彿沒有平仄:“守門的怪物是一個臉白的像瓷器,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很高,應該有……三米那麼高,很瘦,身上纏繞著無數枯萎的藤蔓……”聽著韓溯的講述,宋楚時手裡的鉛筆便在紙上划著,沙沙作響,居然是在給怪物做速描。
水平很不錯,與自己見到的怪物,有幾分相似。
只可惜畫的再像,以十歲小孩的身體面對那怪物時的壓迫感,卻是畫不出來的。
“我們當時都坐在了小學的大巴車上,只覺一陣晃動,天好像黑了,當我們睜開眼時,便已經到了那個充滿腐臭氣息的院子裡。”
坐在宋楚時對面,韓溯慢慢的講述著:“那個面板像瓷器一樣的男人,帶我們走進了城堡之中。”
“有很多怪物坐在了長條桌的旁邊,彷彿是在聚餐,它們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又或者說,那不是說話,只是怪物的嚎叫聲音,是它們的語言。”
“……”
宋楚時聽到這裡時,分明眉眼微動,凝重了許多。
韓溯繼續道:“它們盯著我們,像看著玩具,又像看著食物,然後它們精心的挑選,帶自己看中的小孩子上樓。”
“有不聽話的小孩哭了起來,被那個穿黑色圍裙的怪物給砸死了,鮮血濺了我們一臉,於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忘了哭,不明白一個小孩,腦袋為什麼可以像西瓜一樣的爛掉,而他居然不哭。”
“它們很滿意我們的安靜,於是挑的更仔細,看我們的眼睛,牙齒,手掌的紋絡,眉毛,耳朵,有的怪物顯得很興奮,有的怪物口水都流了下來。”
“有一個渾身裹在黑袍子裡,像貴婦人一樣的怪物,挑中了一個留了馬尾辮的女孩……”
“有一個身體只有半截的女怪物,會發出山羊一樣的笑聲,她挑走了一個戴著眼鏡的小男孩……”
“還有一個穿著風衣,身體像巨人觀一樣的怪物,他抱走了一個像洋娃娃一樣好看,穿著白色小裙子,頭上戴著生日王冠的女孩……”
“對了,她叫李小滿,是魔盒集團董事長的女兒,這十年來,他們兩夫妻經常過來找我,問她的下落。”
“……”
宋楚時畫著素描的手,似乎有些顫抖。
良久,他才看著自己畫了出來的圖案,低聲道:“這些,就是報紙上曾經報道過的,枯萎管家,肉角夫人,蠕蟲僧侶,以及,蒼白巨人……”
韓溯嗤笑:“是。”
當初韓溯剛出來時,治安署一遍遍的詢問他,蹲守的記者也想辦法拿到了他被詢問的記錄,並大篇幅的報道了出來。
雖然沒有人相信韓溯的話,但這件案子影響太大了。
他們還是將韓溯講述的事情經過詳細的報道了出來,甚至連他描述的那些怪物,都取了相應的代號。
只不過,當時報道的場面很大,卻也很快被人遺忘,沒想到宋楚時居然還記得。
沉默了很久,宋楚時才抬起頭來:“然後呢?”
韓溯坦然的看著他,慢慢道:“後來,我就逃出來了。”
“那個馬尾辮的女孩,很勇敢,甚至有點逞能,年齡雖然不大,但平時應該很注重訓練,身手很好,她跳了出來,推倒了燭臺,引發了一場大火,嚇壞了的小孩子們都哭了起來。”
“……”
說到這裡時,韓溯停頓了片刻,看著宋楚時的表情,他並未露出什麼明顯的悲傷,但是,臉色卻彷彿變得有些模糊。
那是他的妹妹。
韓溯輕輕嘆了口氣,道:“因為那場大火,或者說,只是因為小孩子們的不聽話,怪物們很煩躁,我趁亂從還沒有關上的門裡跑了出來,鑽進了旁邊的薔薇花叢裡。”
“我只記得自己爬過了很多的荊棘與藤蔓,然後便是不停的跑,不敢回頭,直到有搜救隊的人看見了我。”
“事後,我向其他人指明瞭那個古堡存在的方向,但結果你也知道,什麼都沒有。”
“……”
韓溯儘可能的滿足了宋楚時,將自己知道的一切細節都告訴了他,連自己記憶中的神秘符號,都給他描畫了出來,用確定的語氣告訴他這就是線索。
宋楚時也非常認真的記錄,不放過任何一點細枝末節,可在這場對話接近了尾聲時,他才忽然停下了手裡的速描筆。
眼神彷彿在這一刻,陡乎變得精明而銳利,全然不像平時那疲倦模樣:“韓先生,十年過去了,你居然還記得這麼多細節?”
望著對方眼底的審視,韓溯忽然咧嘴笑了一聲。
輕聲道:“這十年裡,我經常做夢,回到那個鬼地方。”
“我一次次重溫那場經歷,想忘也忘不掉,甚至在夢裡,我也一次又一次,試圖把其他的小孩子們救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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