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生態與圈子

對宋文來說，最糟糕的情況還不僅僅是這樣，新柳鄉的生態圈子才是他最感興趣也是最無奈的地方。新柳鄉的這些幹部，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也是窮，不過這裡的窮就不是物質上的窮，而是意識上的窮，是心窮，怎麼說呢，就是不思進取，就是聽天由命。倒不是他們就壞，其實新柳鄉這些幹部已經連壞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所謂的壞那就是在爭奪利益的過程表現出來的一種人類的劣根性，可是在新柳鄉，利益都不存在了，又何談什麼壞呢？大家平時都很和諧，喝喝茶，擺擺龍門陣，這一天就過去了。

可是你要說一點利益都不存在，這也不現實，比如涉及到職務職級晉升的，也會有競爭，可是也這分情況，在別的地鄉鎮，如果說有職務要競爭，或者職級晉升，那就是人腦子打破狗腦子，可是在新柳鄉就不是這樣，大家都不願意被提拔，都不願意晉升。為什麼呢？因為一旦被提拔，一旦被晉升，那麼就會承重繁重的工作壓力，可是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好處，因為新柳鄉太窮了，工資幾乎很難按時到賬，獎金就不說了，基本來說，明國的這些鄉鎮，平時工資待遇還是要看這些鄉鎮財政收入是多少，如果鄉鎮太窮的話，只靠縣裡的那些工資水平，那日子過不下去的，還得另外找份工作，可是如果你提拔了，晉升了，事情就多，責任就重，另外找份工作當然也不可能，但現在的工作怎麼活下去呢？可能也很難活得下去，這就是矛盾之處。

這段時間宋文喜歡和黨政辦的李正聊天，李正年紀倒是和宋文差不多，一畢業也分到了新柳鄉黨政辦，可是他就沒有宋文這麼好運，就一直在這裡幹，幹到現在，直到宋文到新柳鄉當副鄉長，其實李正心裡也是極度不平衡的，可是李正這個人品性不錯，只是偶爾覺得不甘，但其他也就沒有什麼。相反，新來的宋文與他聊得十分投機，比如他們會聊一些大學的事情，在新柳鄉，大學生還是少數，和其他人聊這些，也聊不到一塊去，真要是硬聊，別人還會覺得你是不是在炫耀呢。

另外，宋文還從李正嘴裡聽到了新柳鄉一些個掌故，對新柳鄉的實際情況也多了些瞭解，這都讓宋文覺得有收穫。不過讓宋文覺得收穫最大的還是李正透露出來的關於另外兩個副鄉長的資訊。

說起來這兩位副鄉長，可就有趣了，宋文在副鄉長當中排名在第四位，在他前面，還排著2名副鄉長，其實僅次於鄉長柳原的是謝奇，謝奇也是新柳鄉資歷比較老的鄉長之一，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走的話，可能明後年就要走上鄉長的位置，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命運偏偏無情，謝奇其實是雲彪一手推薦上來的，能力還算不錯，不過為人也算不上厚道，據說心胸也很狹窄，比如宋文就知道這個謝奇對自己就沒有什麼好印象，每次看自己的時候眼神都有點不善，不過謝奇也沒有單獨和他說過話。可是現在雲彪出事了，雲彪的事前幾天市紀委那裡已經有結論了，開除公職，幸運的是沒有移交司法機關，不過就算是這樣，他的政治生命也到頭了，現在謝奇又是他推薦的，這讓謝奇十分苦惱，如果這個問題處理不好的話，他的政治命運也將和雲彪一樣終結掉。其實謝奇確實對宋文十分不爽，因為據他所知，雲彪之所以倒臺，宋文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也就是因為雲彪的倒臺，自己的日子才會這麼難過，這讓謝奇把宋文也恨上了。謝奇難道不知道這種恨毫無道理嗎？他是知道的，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時候想想，謝奇也覺得自己對宋文的恨有點莫名其妙，後來不得不承認，對宋文還是有點羨慕恨了，這種心態並不是十分明顯，但還是存在了，導致他對宋文種種看不上眼，可是現在宋文並不是他能夠說對付就能對付的，尤其是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副鄉長，所以更不可能怕了自己，謝奇也只能在心裡罵一下。要說起來現在宋文可是山陽縣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雖然王成走了，可是這麼年輕的副科，也給宋文以後的前途增加了很多想象的空間。而謝奇自己呢，那就不妙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帽子就會被摘掉。明國的事情就是這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相反，一個遭殃，身邊的圈子當然也就沒有什麼好下場，這一點，大家都清楚。

宋文對謝的心態瞭解並不是很清楚，但也能夠模糊的感覺到，不過他也不在乎。從李正那裡他更感興趣的是另一位副鄉長叫張震，說起來這位張震，也是一個牛人，本來是選調生，照理說選調生一般出路都不錯，可是張震並不太會做人，所以到現在也是一個副鄉長，年紀幾乎比宋文大一輪，這讓宋文十分感慨。可是不得不承認，張震的水平不錯，據李正說，張震剛來的時候也是想大幹一場，可是基層的事情哪有那麼容易呢，尤其是整個鄉鎮都躺平的時候，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人要積極進取，大幹一場，那他就是得罪了整個利益集團，大家都不想動，都想過點安穩日子，可是就有那麼一到兩個人攪風攪雨，更可氣的是，其他人還沒有理由反對他，沒有理由叫他消停點，明面上還得替他吶喊，這種噁心的事情，想想就氣。於是在不久之後，張震就被找了一個其他理由，狠狠的處分了一回，最後張震終於消停了，就變成了現在的張震。現在的張震，也是每天按時上下班絕不遲到，但也絕不早來，絕不少幹，但也絕不多幹，因為連縣裡主要領導都是這種風格，可是想象到，下面的人會有多麼積極呢？自然，這樣的張震更不可能得到提拔呢，再說張震和自己一樣也是外地人，目前在新柳鄉也是成家了，老婆據說也是一個本分的人，總之，生活未完的還不錯。

其他生態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人大主席、組織委員那些，都是本地幹部，而且都是老幹部，這些位置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事不多，但權力挺大，這種位置都是由本地幹部佔據，而且是那種不想退休但又不想幹事的老幹部佔據，這也成為了大家約定俗成的事情。不過了解了這麼多，宋文心裡就越發沉重了，在這樣的環境下，宋文還能幹出什麼工作？還能有什麼創舉？可以說，只要宋文腦子裡面有這樣的念頭，都是一種犯罪，因為那種念頭得罪的是整個新柳鄉的利益團體，大家都想安靜，為什麼就你一個人跳來跳去？這不科學。

可是如果要說自己來到新柳鄉就這樣混吃等死，那又太過於不甘，畢竟自己還年輕，再說了，王成對自己的期望也不是這個樣子。要說王成對新柳鄉的情況不瞭解，宋文是不相信的，王成畢竟是縣長，對於轄下的這些鄉鎮基本情況，還有這些幹部特點要說心裡沒有數，那是不可能，可是就是這樣情況下，還把自己放到新柳鄉來，這裡面就有點耐人尋味的意思了。宋文是怎麼也想不通。其實王成的想法也很簡單，但也確實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在王成看來，他對宋文的印象確實很好，但是確實又對宋文的能力感到擔心，因為在他心中，宋文只能說是一個福將，每次關鍵時刻，好像他一出馬，事情就變得好辦了，或者說有了轉機，當然，他也承認宋文勤奮夠努力，可是在官場上並不是你勤奮夠努力就可以走得更遠，還要有足夠聰明和能力，特別是幹事創業的能力，對這一點，王成在宋文身上沒有看到，或者說因為平臺的原因，他沒有看到宋文身上的這些特質，所以他想把宋文放在新柳鄉好好磨一磨。

如果宋文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下殺出一條路來，這說明宋文能力沒有問題，以後也要幫他一把，如果宋文在這種環境下最後失敗了，那麼王成認為這對宋文來講也不是一件壞事情，至少證明了能力的極限是在那裡，這樣後面不至於摔更大的跟頭，總之，在王成看來，不管最後情況怎麼樣，這樣對宋文並不是什麼壞事情，如果宋文沒有那個能力，強行提拔的話，那不是在幫宋文，而是在害宋文。

可是王成只是對新柳鄉情況有個大致瞭解，但瞭解也不太細緻，說實話，把宋文丟到這種環境下，對宋文確實有點不公平，因為如果大家都不想幹事，只憑一兩個人，是很難出成績的。不過王成顯然不會管這些，而現在宋文也只能是這樣繼續往前走。

不過宋文對李正的印象倒是好了起來，他認為李正很有才華，只是由於境遇問題，一直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徘徊，如果說給李正一個合適的平臺的話，宋文相信，李正會幹得不錯，有時候宋文也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如果不是這樣，恐怕現在連李正還不如，人生際遇問題很難描述。

李正對宋文的印象也很好，其實對新柳鄉的這種狀態，李正也很不滿，本來也想著乾點事情，可是現在心裡也有點失落了，本來李正想的是找機會調到其他鄉鎮，甚至縣城一點，不管有沒有平臺，至少比這裡要好，可是李正也沒有什麼關係，也沒有調得成，這件事情也就一直擱置起。本來李正對張震印象也不錯，認為是同路人，可是張震一直沒有振作起來，這讓李正也有點失望。其實李正認為張震那點事情也算不得什麼，誰不會碰上這些事情，關鍵是要有一個正確的心態面對，而新來的宋文他就很欣賞，說話做事很穩重，不愧疚是在縣長身邊呆過的人，而且往往可以抓到事情本質，一針見血，更重要的是，宋文有拼勁，有活力，這一點李正可以感覺得到，和自己是同路人，既然是同路人，李正自然而然就對宋文高看一眼，並且願意幫宋文一把，如果這一把賭對了，說不定自己也可以擺脫現在這種境況，沒有辦法，張偉想躺平，柳原想躺平，那是因為他們年紀大了，要退休了，可是他李正還沒有，還年輕得很，如果跟著一起要死不活混下去，那才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