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才
人腦是很神奇的造物。那些發生過的事原本是實在地透過視覺對映在腦海中,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留下的記憶片段在後續經歷的沖刷下,不斷在重疊交織之下發生變形。無論再怎樣刻骨銘心的經歷,成為記憶後無非都只有兩種結局:要麼逐漸褪色,最終被完全遺忘;要麼逐漸變色,最終再不會引起波瀾。
三年後的今天,當蘇念晨講述那晚的經歷時,她的語氣竟然出乎自己意料地平靜:“那天晚上,江白霧和我一起去了後山的爛尾樓。那幾個混混確實拿著筆記本在上面等我——哈,到底還是些欺軟怕惡的傢伙,看我那麼激動地要拼命的樣子,也就吵了兩句就還給我了。雨很快下大了,他們就先下山去了。他們剛走沒多遠,意外就來了:那樓原本就經久失修,在山體滑坡的情況下突然坍塌。事情發生的很快,我幾乎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江白霧已經被埋在下面了。”
她的眼前恍惚又有大雨飄落:“我想救她,但已經晚了。她的手被壓斷在廢墟下面,很快就因為失血過多失去了意識。直到第二天清晨雨停,救援隊才把她的屍體挖出來。現在想起來學校也真是的……那種危險的樓盤,早就該被封起來了不是嗎?”
明明作為重點學校的一中裡,卻時常發生著因為類似的離奇安排發生的悲劇。這些奇特的情況,簡直像是有意而為一樣,最終早就了這怪談中學的名聲。
陸離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於是她死後,真的變成鬼了。她後來做出的事情,就是讓劉松出事時第一時間來拜託你的原因吧。”
“是的,劉松就是那幾個跟班的同學之一。江白霧變鬼當然不是我那時亂畫出來符的結果,但至少劉松是這樣認為的。他以為,是我操控江白霧變成鬼去報仇。那晚的意外之後,關於後山鬧鬼的傳聞很多,但其實江白霧真的害死的——只有校長兒子一個人。”說到這裡,蘇念晨的喉頭有點發哽。
是啊,她殺了人,這是事實。蘇念晨在心裡默唸。鬼就是這樣的,它們只會給世界帶來災難。
“沒事的,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陸離說。
蘇念晨在那雙漆黑的眼底找到了素來的安心感。發生了這麼多以後,至少他們都還活著。
“是的,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她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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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中學的遊戲也就這樣過去了——真的是這樣的嗎?
至少,對於一名玩家來說,那裡發生的事情還不能就這樣翻篇。
這是一個容城邊緣不起眼的小區房。住在這個小區的人都知道,這裡一棟的二樓住著一位奇怪的鄰居。那間屋子的窗簾總是完全拉死,乍看上去就像是屋主人長期外出,平時無人居住一般。可是這樣的初印象很輕易就會被打破:那屋裡卻時不時會傳來腳步和碰撞聲,甚至還隱約有激動講話的男人聲音,顯示確實有人正生活著。
按時繳納的水電費也表明,確實有人住在那間屋子裡。但更奇怪的是,從沒有人見過這位鄰居外出。無論是大部分人通勤的早晚高峰,還是週末節假日的空閒時間,那屋子的門始終緊閉著。他為什麼要把窗簾全部拉起來?為什麼從沒有人見過他走出家門?難道這個奇怪的人,只會在無人的深夜出門活動?
傳言就這樣產生。大家都說,那裡面住著一個見不得光的吸血鬼。
這天晚上,住在一棟三樓的中年男子剛和兄弟們在外面大喝了一頓。此刻已經將近五點,酒精帶來的眩暈感正上頭,他跌跌撞撞地向著家門口走去。深夜的樓道里一片寂靜,只有他向上爬樓的腳步聲在迴盪。
或許是酒精作祟,他總覺得自己的腳步聲聽上去有些混亂。就好像除了他發出的聲音以外,樓道中還有另一陣腳步在響,有人就走在前方不遠處。他沒有把這大機率是酒後造成的感覺放在心上,繼續往上走。路過二樓平臺時,他突然看見那個從未開啟過的房門,在他眼前關上了。
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了那扇門好一會兒。片刻後,他搖搖頭,邁著醉醺醺的步伐繼續往上走。
以後還是少喝點酒吧,都出現幻覺了。他暈乎乎地想。
……
何子風關上了房門。
一個喝得神志不清的酒鬼從門外經過。他背靠在門上,神經質地咬著自己的指甲,雙眼則睜到最大望著自己的家,很用力地打量著裡面的環境。
此刻天還沒亮,所有的窗戶上又都蓋著厚重的窗簾,室內因此一片漆黑。他向前邁步,緊接著“咚”一聲巨響——他的右腳重重地踢到了擺在客廳中央的椅子腿上。
“靠!”刺痛讓他大罵出聲,跌跌撞撞又繼續往前走。他似乎喪失了遊戲裡黑暗中視物的能力,完全漆黑的環境讓他不斷地碰到周圍和地上的雜物,撞擊響動和罵聲此起彼伏。可不知為什麼,他依舊沒有開燈,好像照明這個選項從未出現在腦海裡過。終於,他慢慢摸到了臥室的房間門,開啟走了進去。摸索著,他重重坐在書桌的電腦前。
雪白的螢幕亮起,刺眼的光線突然爆發。明明是自己啟動了電腦,他卻像炸毛一樣破口大罵起來,捂著強光刺激下流出眼淚的左眼。可他右眼中灰黑的眼球卻沒有一點反應——就像根本感覺不到光線一樣。
片刻後,他鬆開了捂住左眼的手。電腦已經完成了開機,他呆呆地看著桌面上的背景圖案:是那張從二樓拍攝的陸離的照片。
看了幾秒後,他突然神經質地暴起,拳頭猛地砸在桌上。沉重的呼吸聲從他嗓子裡擠出來,他的胸膛不斷地劇烈起伏:“不可能……我輸了?我輸了?我輸給了這個陸離?這個骯髒的,惡臭的……他明明連狗都不如!”
他又一拳砸在桌面上,另一隻手撫在自己的臉頰上,手指用力到讓他的臉頰變形:“怎麼辦呢?怎麼辦呢?真的不再去殺他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一定要殺了他的,我一定要去殺他的……”
他的全身劇烈地顫抖,幾乎沒辦法在椅子上坐穩。忽然,他的身軀靜止了。
“我不能殺他,我不能殺——他。”他雙眼盯著前方,嘴中喃喃自語著。緊接著,他的嘴角在瞬間上揚到最大弧度,嘴中發出了誇張的笑聲。他笑得根本停不下來,直到大半個身子從椅子上滑到了地面,只有腦袋靠在椅面上。
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他才終於停下了大笑。黑暗中,他一邊顫抖著呼吸,一邊自言自語:
“何子風啊,你真是個天才。賭約裡說我不能再出手殺他,那解決方式很簡單——不能殺他,那就把他周圍所有親近的人一個個殺掉——直到逼得他去自殺不就好了嗎?”
“天才!天才哈哈哈哈哈!”瘋癲的笑聲,在空曠的屋內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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