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弓箭
陸離感受到鬼落在他臉上的陰寒視線。那飽含憤怒和怨毒的注視就像針一樣刺激著他,向他的全部感官傳遞危險的訊號。但他忽視了這危險訊號,依舊朝向著嚴冬的方向聲音平穩地勸阻:“嚴冬,你沒有注意到嗎,鬼是在調動你的情緒,他想讓你在情緒主宰下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不要按照它的思路走,我們還有反抗的機會!”
雖然沒有明顯的動作,但他的餘光一直關注著鬼的情況。鬼的神情充滿了怨恨,但卻依然牽著嚴妍的手站在原地,沒有采取任何動作的意思。
這很奇怪。按照正常鬼的邏輯,它應該早就衝過來幹掉這個一直干擾自己計劃的人類才對。可儘管此刻它看他的眼神裡清楚地寫著這樣做的慾望,它卻依舊站著沒有動作。這簡直匪夷所思:他的胳膊有傷,也不像蘇念晨一樣具有威脅,為什麼完全不針對他?
太刻意了,刻意地不讓他陷入生命危險的情況。莫非維持上方黑霧的遠端操控已經耗費了它的所有精力?不可能——這樣的話,那個黑霧控制也就太多此一舉了。
假設陸閻真的參與了這件事——難道他警告過它,危及他的生命可能會讓夏時霓出現?
陸離還想繼續說什麼,但卻看見嚴冬搖了搖頭。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情緒崩潰的女兒臉上,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陸離的心一沉: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
“小妍,不怕,不要怕。”他向著前方的空氣伸出了左手,姿勢就像是想把女兒臉上不斷流淌的淚水擦乾。他沒有哭,但聲音哽咽到聽起來不再像自己:“我沒有辦法了,沒有其他辦法的。她脖子的刀傷還沒有好全,她太痛了。小妍不怕,我會救你們的。我愛你。”
他的右手握緊了刀柄,而陸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一陣閃電般的感悟劃過大腦。剎那間的心靈感應毫無預兆,但幾乎是立刻,陸離抬起了頭,向著摩天輪的斜後方望過去。而那個方向是:過山車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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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是瘋了……”當用前後兩排座位上的安全帶纏在身上固定自己時,蘇念晨忍不住苦笑著自言自語。
她正站在過山車第一二排的兩個座位之間的空隙。腳下的車廂在傳送帶的運作下沿著軌道起點處的斜坡向上行駛,一點點勻速地升高。
在這個鬼構建的半界裡,過山車依舊仿照現實中的頻率自動重複地執行著。她感到站臺後不一會兒,就看著行駛完一圈的列車緩慢地滑動返回了站臺。她很輕鬆地爬上了列車,可真正困難的是在維持站姿的基礎下用安全帶固定住自己。前兩排的四個座位有各自的四條安全帶,蘇念晨用力拉長那些黑色帶子,用能想出來的最牢靠的死結纏在自己的腰身和腿上。她打結的手不住地顫抖,幾乎要握不穩那些繩子。
“天哪,我在幹什麼。”等車廂行駛到最高處的一半時,她再次忍不住呼喊出來。半空中的風讓她的大腦完全清醒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可直到現在,她才清楚地意識到了這計劃的含義。
此刻她的胳膊上掛著一把木頭做的弓箭,是方才從射擊攤位上拿來的。就在剛剛,一個離奇的設想出現在了腦中:過山車起始段達到的最高點幾乎和摩天輪的最高處平齊,兩個頂端的直線距離大概只有十多米。符紙的本質是一種寫著命令語言的媒介,因此不管用什麼形式,只要能在物理位置上送達就可以。而藉助弓箭,她有可能能夠把符紙送達黑煙的位置!
當時她立馬就採取了行動,可等到她真的站上車廂的現在,她的後悔達到了巔峰:她到底在想什麼!
在一個移動的過山車上,她要用一把遊樂園的劣質木頭弓箭射中十米開外直徑不到一米的目標。為了縮短距離,她還必須在列車剛剛抵達頂端的瞬間射擊,前後停留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秒。天哪——那可是在四十米的高空!但凡理性地思考一下,都該明白這是約等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這簡直太瘋狂了,這不像是她做事的風格。賭一個萬分之一的或許是陸離常見的抉擇,但絕不該是她的,她很少會做這樣冒險的事。可出於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她並沒有停下手上的準備工作。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來的自信,但是——哦天哪,她就是覺得自己做得到。
右手此刻正按照她的想法動作著,但卻並非在她的支配下行動。這種感覺很神奇,就像是江白霧能明白她的心裡所想,然後再精準地按著她的心意行動一樣。她知道它此刻正和自己在一起,或許那種莫名其妙的自信正是它給予自己的。它配合的動作表示著支援,就像在說,它會幫忙的。
這種自己並非孤身一人的想法讓她安心。雖然,對方是鬼的事實讓這安心顯得有些荒謬。
列車上升的速度不快,但留給她心理準備的時間也並不充裕。此時列車已經上升了大半的高度,至少帶她到了離地三十米的位置。她左手把弓握住,右手拿起了那支箭:箭前端的箭頭上,她把黃色的符紙纏在了那裡。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速度快到讓她有點噁心。她在腦海裡勾勒著那雙漆黑的平靜眼睛,腳下穩穩站定,雙手按照記憶裡的印象擺開了姿勢。
她對準目標,拉開了弓。
她已經至少四年沒有碰過弓箭了。但是當木弓的弧形的線條包裹在掌心裡時,當弓弦的細線隨著用力陷入指腹的面板時,她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根植在記憶深處的肌肉記憶奇蹟般地被輕鬆調動起來,緊接著,熟悉的氣氛從四面八方環繞了她——彷彿穿越到了過去。
她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時,她聽見了爺爺在她斜後方的耳語:“念晨,保持專注。”
“我在努力。”十歲的蘇念晨輕聲嘟囔著說,努力想要控制住拉著弓弦的顫抖的手臂,“這真的很難,或許這把弓對我來說還是太重了一點……”
爺爺溫和地噓了一聲:“不要去想那些,保持專注。你看見你的獵物了嗎?”
在她的視野裡,一隻毛茸茸的灰色野兔正從十米遠的樹樁後面探頭。冬天的雪剛剛開始消融,它低頭用前爪刨挖著埋在雪下的新草,紅色鼻頭在清醒冷冽的空氣裡微微抽動著。它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面前的食物上,現在是最佳的捕獵時機。
“我看到了。”她點頭低聲說,生怕驚擾了獵物,“但是我覺得我射不到,我的手一直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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