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贖罪
他不明白,他開始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是啊,這些雖然確實是活人,但精神狀態顯然都不可挽回了,為了自己活下去而殺人似乎情有可原。在屬於病人的活動時間,他拿著那把水果刀四處遊蕩著。水果刀——天哪,他不知道這些玩家身上為什麼會帶著那樣專業的殺傷力武器,而他唯一攜帶的防身物件就是一把水果刀而已。他還是太天真了,一直以來看不見鬼讓他放鬆了對自身能力的加強。他怎麼也沒能想到,這次遊戲的任務是讓自己殺人。
他嘗試著振作起來,就像那些其他的玩家一樣。無論是殺人還是治療,大家看起來都很冷靜。就連那個十二歲的女孩,當她跟著其他醫生進入他的病房,在要求下把那銀色的針管扎進他的血管裡時,她推拉活塞的手指都是完全平穩的。
當他拿著水果刀走出病房時,他也想要冷靜。他想象著那個女孩劉海下平靜的眼睛,想象著自己也能做到。肯定可以的對吧,他是個成年人了。只需要找到機會,把刀插進一個原本就重傷的醫生體內,這也能算是他贏了。這並不困難,對吧?
可是兩輪過去了——他的任務進度依然是0。
他做不到。當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傷者看著他哀鳴時,他握刀的手指就再也無法用力了。為什麼呢?明明他也很想活下去,為什麼他就是下不了手呢?原來即便是在遊戲裡,他也註定是吊車尾的那個嗎?
永遠是這樣軟弱,不堪一擊又一事無成。甚至比不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當最後一輪的鈴聲響起時,他再次從門口的框裡拿上刀出了門。他漫無目的地遊蕩著,最終在一個櫃子旁邊停下了。他把自己的後背縮在夾角的地方——這是個能給他安全感的位置。
周圍全是混亂的腳步和尖叫,但他不屬於那個混亂的世界。陳霸淵低頭苦笑起來:他認命了。最後的半個小時,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殺掉十個人。這次他不可能通關了,他會就在這裡等待著遊戲結束,等待著死亡——任務進度為零,一事無成地死去,這就是他的命。
鼻腔里正發酸,忽然,他有所感應地抬起了頭。
一個渾身血跡的高大男人出現在面前,身上穿著白色的醫生大褂。他雙眼發紅,額頭上全是汗珠,就像一隻暴怒的野牛一樣喘著粗氣。他的右手上握著一把帶血的手術刀,紅到像是也帶著血的眼睛鎖定在陳霸淵身上的病服上。
這個背靠著櫃子的人並沒有動作,可他是個病人。
陳霸淵寒毛倒豎,他立刻舉手投降,連忙解釋自己並沒有惡意。可是已經沒用了——在死裡逃生的男人眼中,他身上那件藍白的衣服就是鬥牛士手中抖動的紅布,殘存的理智在畫面刺激下離開了大腦,男人大吼著,揮舞手中的手術刀就衝了上去。
糟了!要防禦!!陳霸淵手忙腳亂地握住刀柄。眼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的刀要放在哪裡?他該怎麼反擊?
——算了。
喊叫的男人已經衝到了面前,但是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用刀,現在死在這裡和遊戲不通關死去又有什麼區別呢?都是一樣,一事無成地死去。
他握刀的雙手垂了下來。男人憤怒的臉在面前放大——
那張臉的右邊凹陷了下去。拳頭撞擊的巨力之下,男人向著左側倒下去。
陳霸淵只覺得眼前一花,緊接著,他就看見兩個人影在面前的地面上扭打了起來。同樣壯碩的穿著病服的嚴冬將那醫生按倒在地上,試圖用青筋凸起的雙臂鉗制住對方反抗的手。
可是男人的手從他雙臂和身體之間的縫隙滑了出來,銀光在他的指尖閃過——
他手上握著的手術刀,狠狠扎進了嚴冬的左側肋骨之間!
疼痛讓嚴冬痙攣著叫喊了一聲,而那手術刀很快被抽出,緊接著紮了第二、第三下。在他插入第四下之前,嚴冬的拳頭終於再次落在了他的臉上,這次打斷了他的鼻樑骨。巨大的疼痛讓男人扭動著上舉了手,而嚴冬從他鬆開的手指裡扯出了刀。身下男人的膝蓋狠狠敲擊著他受傷的腰部,可是嚴冬爆發出一聲大叫,握著刀的手向側面舉起。
手起刀落,手術刀沒入了男人的脖頸。他的軀體劇烈抖動了幾下,最後徹底失去了動作。
陳霸淵捂著嘴,目睹著這一切。趴在男人身上的嚴冬在原地喘氣了幾次,隨後向著一旁翻轉倒下。他背部向下,平躺在屍體的旁邊。
“先生,先生!”陳霸淵在他旁邊蹲下,他肋骨之間洶湧的血口子讓他慌亂得不知把手放在哪裡,“你還好嗎?”
好蠢的問題。嚴冬在心裡吐槽,可他的嘴唇異常沉重:“……上次我這樣救了一個人之後,我把他殺了。”
陳霸淵愣了一下:“你,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嚴冬的視線移動,停在了陳霸淵手中的水果刀上。那樣乾淨的銀色——上面一點血跡也沒有。
他微弱地笑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陳霸淵。”
“哈,”嚴冬從嘴唇之間吐出一聲氣音,“好名字。”
陳霸淵已經顧不上這是不是諷刺了:“你堅持住,我去找東西給你包紮。你知道怎麼止血嗎,你……”
嚴冬搖頭打斷了他。他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肘,陳霸淵看見,那破損的指關節處已經血肉模糊。
“我已經殺掉了十個醫生,我通關了。作為玩家,如果通關可以實現願望的話,我的願望是讓陳霸淵活下去。”
陳霸淵失語了,好半天才說:“為什麼?”
嚴冬鬆開了他的手,他躺在地上,嘴唇蠕動著輕聲說:“對不起。”陳霸淵知道,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
嘴角帶著笑,嚴冬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