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視而不見

第3章 懷疑

他和蘇念晨竟然是同一棟樓的鄰居,後者在一週前剛搬進來,住在他正對樓下的二樓。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對方,可是在他觀察裡總是充滿好奇心的蘇念晨竟然破天荒地提出要先回家休息。難道她的體力消耗比自己想的更嚴重?

陸離隱約覺得有點違和,但並沒有提出反對。交換聯絡方式後,他們在電梯裡分開了。

陸離推開門。這棟樓出租的都是專門為大學生準備的單間,不大的房間裡沒有廚房,只有床、衣櫃等基本的傢俱和廁所,但也足夠滿足學生的生活需求。他徑直走到床前——當躺進鬆軟棉被的那一刻,他不禁發出滿足的喟嘆。

他從兜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鎖屏上,赫然顯示一條今早七點傳送來的未讀資訊,只有簡短的四個字:

方堂:生日快樂。

陸離愣了愣,他完全忘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的表情沒有很大變化,手指在螢幕上輸入回覆:

陸離:謝謝。

聊天介面上,對方秒回:今晚我去你那裡,一起吃飯。

陸離想了想,回覆很簡短:好。

他把手機息屏,閉上眼睛。

生日嗎……這個世界上還會記得他生日的,大概也只有那傢伙了吧。他的表情鬆懈下來,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彎起。

陸離是被蘇念晨的電話吵醒的。

他剛迷迷糊糊地接起來,就聽到對方言簡意賅的聲音:“半個小時後,樓下咖啡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結束通話電話後的忙音。

真是個……行事迅捷的人啊。他對蘇念晨急性子的印象更加深了。

……

半小時後,二人面對面坐在了咖啡廳。

只是——氣氛有點微妙。

店員時不時看一眼這兩位坐在門口桌子的客人。兩人都是大學生模樣,女孩杏眼纖眉、面目白淨,烏黑的頭髮梳成高馬尾束在腦後,是即便素顏也很出挑的長相;男孩的容貌也算出眾,只是膚色驚人的白,眼下還有淡淡的黑眼圈,配上未經打理的略長的頭髮,整個人在女孩幹練的造型下顯出一種懶散的氣質。引人注意的是,二人的氣氛非常詭異:女孩一直用充滿戒備的目光緊盯著面前的人,而對方——他只是低頭專心地吃著自己盤子裡的蛋糕,彷彿對尷尬的氣氛全然不知。

這男的是遲鈍到了什麼地步啊……店員暗暗腹議。

陸離當然並沒有遲鈍到這種地步。他並不是沒有察覺到蘇念晨在看他——與其說簡單的注視,她直白的目光更像是一種充滿戒備的觀察。他專心於面前的蛋糕的原因非常簡單——

睡了一上午,他現在很餓。

一般來說,如果一個人長期處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他的警惕性會自然地下降:就像野貓對於外界的警惕普遍高於家貓一樣。但是——如果一個人長期處在一種只有自己能察覺的危險環境中,而卻為了合群而要持續表現出正常人的樣子呢?

見了十四年鬼的陸離逐漸掌握了一個必須的技能——忽視。

忽視自己眼中的異樣,把震驚引起的情緒波動降到最低,避免直視。與其說是技能,更不如說是一種習慣。

長期的習慣下來,他對任何事情的反應逐漸都變淡了。很難有什麼事情能讓他表現出情緒波動。在外人看起來,他總是驚人的遲鈍,對任何事都是一副呆滯的、沒什麼反應的樣子。

可忽視,從來不代表他沒注意到。

陸離是個很實際的人,他只關注眼前對他有影響的事。無論是險些在夢中自殺還是深夜被鬼追殺後和蘇念晨見面,他採取行動的邏輯都是一樣的:前者並沒有殺死他,所以他要去上課;後者還沒有開口,所以他先填飽肚子。

畢竟——

當他從容地嚥下最後一口提拉米蘇時,對面終於忍不住冷嘲:“你吃的香啊。”

他平靜地抬眸:“嗯。我餓了。”

畢竟——按照對方的性格,她一定會忍不住先開口的。

蘇念晨一時無語。怎麼每次跟他講話,都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她暗暗氣惱,隨即嚴肅神色:

“我就直接問了:你是什麼東西?”

陸離眨眨眼:“你在罵我?”

蘇念晨:……她的拳頭又一次打在了棉花上。

“……我問你,”她已經有點咬牙切齒了,“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四下一瞬間的沉寂。

陸離這次沒有立即回應。他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人,開口道:“為什麼這麼問?”

蘇念晨全身戒備地繃緊,揣在兜裡的手暗自攥緊了什麼——那是幾張類似昨日她用過的符紙。“上次在天台,我就一直覺得有哪裡很違和,但當時沒有細想。”她緊盯著對面,“後來我想起來了:你的一個表述很奇怪。”

“當時,我問你是否夢見了什麼,你的回答是:你夢見自己閉著眼睛,在天台上往前走。”

陸離點頭。他是實話實說,可這有哪裡不對?

“夢境的一個特點是:它永遠是以做夢者的視角展開的。夢裡的一切,都是做夢人看到和體會到的。換句話說——你不可能在夢裡看見你自己!”

“但根據你的描述,你夢見自己閉著眼睛走在天台上。這是不可能的!”蘇念晨感覺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如果是閉著眼睛,那麼站在自己的視角,你看見的應該是一片漆黑才對。也就是說——你在夢裡看見了自己!”

他的夢並不是以自己的視角展開,那麼……又是以誰的視角展開的?

這一點,細思恐極!

陸離安靜地聽完,他明白了蘇念晨的意思:“可這隻能說明我不正常,你是怎麼指向,我可能是鬼這個結論的?”

蘇念晨平復了一下呼吸:“就在剛剛,我接到了孫思晴的電話,她給我了一張照片。”

她向陸離伸出自己的手機。螢幕上,是兩個靠在一起的女子的照片。二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紀,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左邊這個人,你認識嗎?”

陸離注視著照片。蘇念晨注意到,從剛才坐下開始,他臉上一成不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些鬆動。那是些許懷念——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但這變化稍縱即逝:“我認識。這是我的母親。”

果然是……蘇念晨一瞬心悸。

她接著說:“是的,而右邊的人是孫思晴的母親。這張照片拍攝於十六年前,地點是……鳴鈴村。”

陸離若有所思。這麼說,五歲前他確實住在鳴鈴村,還認識孫思晴。可不知為何,他的父母從來沒跟他提起過。

“她的母親證實了,你確實出生在鳴鈴村,正是孫思晴兒時的玩伴。”蘇念晨接著說,“但這是不可能的。”

對上陸離詢問的目光,蘇念晨一字一句地說:“因為,這個陸離,五歲的時候,在上學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他在十四年前——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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