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
流心轉身往外走去,沈霧越過她的肩看見了暖閣床上的小福寶,一個想法在心底種下,然後飛快長成參天大樹。
她一步步走進暖閣,站到了小福寶身邊。
或許這個孩子能成為她找到親子的契機。
如果她的孩子還活著,被許氏藏到了這世上的某個地方,那當許氏誤以為沈霧已經知道真相的時候,會不會因為心虛再度把孩子調換到某個地方?
沈霧摸了摸小福寶的頭。
她對這個孩子越好,就越能引起許氏的危機,許氏最疼裴顯,越疼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或許這孩子的出現,就是要來幫她的。
床頭油燈搖曳的光影映在沈霧臉上,將她的面容一分為二,半明半暗,她神色掙扎,心裡也備受煎熬。
這一步若真踏出去,就相當於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推上了風口浪尖。
這王府是個吃人的地方。
沈霧在暖閣坐了一整夜。
翌日一早,沈霧在上朝前把流心喊到了身邊。
“不必把孩子送去慈幼局了。”
流心一愣,沈霧淡淡道:“你帶順天府的人去把虐待他的那戶人家抓起來,什麼罪判的重就定什麼罪,就說是本宮的意思。”
“那孩子……”
“讓他留在府裡。”
沈霧看著她道:“裴顯缺一個伴讀,他們兩個年紀相仿,以後就讓他住在王府。”
流心跟了沈霧多年,主僕倆可謂是心有靈犀,她輕聲道:“公主,這樣對個孩子是不是……”
“你先去辦。”沈霧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留下一句:“其他本宮自會安排。”
……
早朝上沈霧頭一次走了神,腦中一直在想小福寶的事。
耳畔朝臣們唇槍舌劍議論政務,沈霧走神太厲害,絲毫沒察覺到殿上漸漸安靜了下來,身後的臣子悄聲道:“公主?公主?”
“……嗯?”沈霧眨了眨眼,坐直了身體。
這時,容首輔大聲道:“陛下,刑部侍郎一職,之前內閣與吏部官員共同推舉,已經選定了順天府尹張萬全。公主所舉薦的大理寺少卿柳逢澤雖也合適,但柳逢澤在朝時間很短,資歷功績都不如張萬全,微臣以為還是張萬全更適合接任刑部侍郎。”
說到正事,沈霧來了精神,她毫不客氣的嗤笑一聲,笑聲在殿中清晰可聞。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緊不慢的說道:“張萬全,先帝時期入朝為官,起先的確兢兢業業,破獲不少案子,不過……”
沈霧話鋒一轉,疾言厲色:“本宮已派人查過,自張萬全升任順天府尹後,一直混賬憊懶,順天府的案子越積越多,至今共有二百零三卷疑案懸而未決,以他現在的功績,談何刑部侍郎。”
她話音剛落,張萬全就顫顫巍巍走到殿中,跪下說道:
“公主恕罪,微臣年事已高,的確有心無力。可微臣絕沒有瀆職懈怠,微臣一直在督促下屬推進案子,沒有一刻停歇!”
張萬全看向沈括,“陛下,微臣說的是真的。”
沈括:“長公主,張愛卿是兩朝之臣,如今他年事已高,有些疏漏朕認為是可以理解的。”
沈霧神情沒有半點改變,淡淡道:“既然年事已高有心無力,便該致仕頤養天年了。”
“微臣仍有報國之心,請長公主成全微臣,讓微臣做到再也無力替百姓做事的時候吧!”
張萬全老淚縱橫,一副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
容首輔據理力爭:“張萬全在先帝時於大理寺任職,為官數十載,破獲疑案十數起,他為官清廉,至今還住著朝廷安排的宅邸,家中僕從不過十幾人。如此清廉忠君之臣,微臣以為小小過錯,完全可以將功補過!”
“如此,就等他補完過再提升任一事吧。”
沈霧輕笑了聲,“若有過失仍然還能升遷,這朝堂豈不是亂套了。”
容首輔一噎,還想再說什麼,沈括身旁的容復輕咳了一聲。
父子倆對視了一眼,容首輔沒再繼續說下去。
張萬全神色焦急,“容大人……”
“陛下……”他又看向沈括,沈括沉默半晌,“傳朕旨意,大理寺少卿柳逢澤,接任刑部侍郎一職。大理寺少卿由寺丞升任。”
“陛下聖明——”
張萬全癱坐在地上,佝僂著身子,整個人無比頹唐。
退朝後,容復回到住處,容首輔早已等在屋中。
不等容復開口,容首輔便下了命令:“張萬全你必須想法子保住,他是保皇黨的一員,不能就這麼沒了。”
容復擰眉:“張萬全已經年長,能力的確不足,致仕是最好的結果,長公主說的不無道理。”
“道理?可笑。”
容首輔冷冷道:“為父與張萬全交好,人盡皆知。張萬全是能力不足,但他至少有一點好,便是他忠於陛下,忠於大慶!”
“可——”
“復兒,人總會犯錯,即便是為父也做過錯誤的決策。眼下我們容不得一點錯漏,今日長公主能換我們一人,改日等這朝堂上的人都被她換個遍,便沒有忠君之臣了!”
容復斂著眸,輕聲說道:“是孩兒短見。”
“為父老了,現在唯有你有與她一較高下的本事。復兒,你身上擔負的是整個大慶的未來。”
容首輔神情凝重:“長公主絕非純良之輩,為父現在擔心,她不會輕易就放過張萬全,你讓你手下的西廠番役多盯著她,別讓她害了忠臣!”
“是。父親。”
……
攝政王府
流心在府前等候沈霧,將沈霧扶下馬車,神色凝重道:“公主,奴婢帶順天府去抄了那戶人家,從他家中……從他家中找到了十幾個身有殘缺的孩子,最大的……還不過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