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和採英最後一次相處,沈括尤為投入,採英看似配合實則心早就飛遠了,翌日一早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住處,生怕被沈括看出她已經迫不及待要離開他。
好在沈括滿心都在內廷女官的事上,沒有發覺採英的不對。
內廷女官制度沒費多大的力氣就敲定下來,分六局一司,分別為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分掌各事,互不插手,只管己責,六局分領二十四司,每司或二人或四人,六尚皆由沈霧從宮中資歷深、德行兼備的宮女姑姑中選。
名冊遞到沈括跟前,他粗略翻了翻,便被氣得看不下去了。
這上頭的人裡十有八九都是沈霧從屬,真要讓沈霧成了事,那他跟入了虎穴的狼有何區別,四周環顧的全是想要他命的。
沈括道:“皇姐,別的人就算了,這個尚儀人選,朕還是想讓採英來。”
“不過辦了個封后大典,也沒出什麼力,怎麼擔得上尚儀之位。”
“此言差矣,當初誰都辦不成的事偏偏採英辦成了,恰逢皇姐要立女官,她不司尚儀,只怕外邊要說皇姐用人不明。”
沈霧斜睨了他一眼:“皇帝之前還說本宮得寸進尺,如今倒能迎合本宮了。”
“好吧,就為皇帝這份態度,本宮也得給皇帝一個面子。這尚儀,給她做就是了。”
“多謝皇姐。”沈括立即拿起硃筆,將原定的人選勾去,寫上了採英的名字。
“慢著。”
沈括心一咯噔,“皇姐?”
“本宮記得皇帝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是官家出身,這採英是嗎?”
“不錯,她父親是薊州縣令衛顯揚。”
“採英是她的本名?”
“她本名叫衛昭,這不是犯了皇姐的小字,所以入宮後內務府便給她改了。”
“既然做了尚儀,原來的名字就淺薄了,叫她改回本名吧,什麼犯忌諱,本宮不在意。”
“是。”
沈括改完了摺子,又想到一事,他看著沈霧,吞吞吐吐的說:“皇姐,你看這……馬上就要到七月了,容復去伺候皇姐也快兩月了,皇姐準備何時讓他回宮來?雖然朕身邊有陳旺,但容復跟朕多年,朕也習慣了。他總不在,東西廠的事都沒人管了。”
“本宮不是讓他把差事帶回去處理了麼,他每天散朝都來看你,你有什麼不習慣的。”
沈括一噎,沈霧這明顯是不想放人了。
容復伺候的不錯啊,沈霧與他積怨那麼深都能容得下他,據說也沒怎麼折騰,就算守夜也讓他在耳房睡。
當真是厚待。
沈括咬緊牙關,兩腮的肉繃的緊緊的。
……
從裴卿雲被立為皇后,直到立後大典結束,裴謹言都沒再見過沈括,就算他派人來召,裴謹言也以各種藉口推辭。
被調到國子監後的生活無趣極了,一眼看去望不到前路,親弟弟死了,愛人有了名義上的妻子,裴謹言越發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她的身份見不得人,她和沈括的兒子也見不得人,這日子過的到底有什麼滋味?
有些自暴自棄的裴謹言喜歡上了借酒消愁。
從前她因為多條朋友多條路,結交了燕京城的不少高門少爺,這些人在朝中個個都有官職,不過全都是掛職領個俸祿,平日裡點個卯就四處尋歡作樂。
裴謹言算是他們之中的異類,也唯有她潛心學習,考中了探花,原本以他的身份在這群公子哥里應該是邊緣人物,只配提鞋,現在卻是不可或缺的中心。
這幫人見她最近失意,便每日拉著她在酒樓、花樓,四處飲酒尋歡,不喝到日上三竿都不結束。
這天也是如此,許氏跟著裴謹言的小廝,在燕京最大的花樓,攜芳樓的雅間裡,從一堆喝的爛醉的花娘、公子哥堆裡,挖出了不省人事的裴謹言。
看著她那鬆散的衣衫,若影若現的裹胸布,許氏快氣瘋了,她將裴謹言拖到隔壁廂房,幾巴掌將她抽醒。
“混賬東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裴謹言被睡夢中驚醒,一陣宿醉後的疼痛從腦中傳來,她嚶嚀了聲捂住腦袋,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迷迷瞪瞪的睜開一道眼縫,“……娘?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問了裴虎,要不是他帶我來,我還不知道你這幾天說的,出來和同僚聚聚,就是這麼聚的!”
許氏按著她的腦袋指向她胸口,“看清楚了!你看清楚你現在是個什麼樣!你還要不要活命了?!”
裴謹言被胸前露出的裹胸布嚇得臉色慘白,瞬間酒醒,她顫著手斂衣,可即便把自己裹好她依然胸口砰砰直跳。
許氏咬牙切齒:“你可知花樓女子都是人精!說!昨日你是……早就讓人瞧見了這個,還是和那幫人喝醉之後無意蹭開的。”
裴謹言努力回想,最後白著臉回答道:“娘,我,我真的記不得了。”
許氏眼前一花,她摔坐在椅子上,氣喘如牛。
“裴謹言,我戰戰兢兢將你養到這個年紀,是要讓你光耀門楣,位極人臣,不是讓你自己作死的!你弟弟已經沒了,你要記住是誰逼死你弟弟的!你還沒給你弟弟報仇,你怎麼敢出來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