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名字,該知道我的修行,此地講究公平交易。”
周衍看到那男人注視著青冥坊主,然後道:“好。”
他把自己的刀插在地上,然後轉過身,披風翻卷,他伸出另一隻手把周衍的眼睛遮住了,柔聲道:“它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怪,它的坊市裡,都遵循交易的原則。”
“不要怕。”
周衍感覺到男人的身體悶哼了一聲,然後有溫熱的血落在自己的臉上,緩緩流淌下來,鐵鏽的味道灌到鼻子裡,周衍的瞳孔收縮,然後是那個男人的聲音,道:“可以了吧。”
青冥坊主微微笑道:“……好,走吧。”
周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想要睜開眼睛,卻被那男人輕輕捂住,低聲道:“不要看,走。”
他的力氣仍舊很大,不要說周衍現在早就精疲力盡,就算是還好好的,也沒法抗衡他的力量,被帶著往外面走。
男人,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這樣往外走去了。
妖怪們沒有阻攔,任由他們離開了。
有一名青年從群妖中施施然走出來,道:
“坊主竟然沒有殺他們?”
那美麗女子的身軀飄搖晃動了下,然後整個身體都發出熒光,轟隆隆,大地都在晃動,然後整個地面都開裂,一隻巨獸緩緩起身。
即便是這樣了,絕大部分身軀都在下面,露出地面的不到十分之一。
那個莊子就在這巨獸脖子上的鱗甲上。
而在莊子後面,隱隱約約,還有連綿不絕的建築,只是被一層陰雲藏住了,這巨獸看上去威儀,那美人的身後有一根肉管延伸到巨獸身上。
這個一顰一笑都極好看的美人,竟然只是這巨獸的一個器官。
青年在看著的也是這位巨獸。
這才是大妖·【青冥坊主】。
但是坊主仍舊用那美人身份開口,沒有說出剛剛自己感覺異樣,只是懶洋洋地道:“妾身講究的是個公平,他們付出了代價,那就讓他們走。”
“況且,那個男人……殺了會有麻煩的。”
麻煩?
織娘三姑奶奶的乾兒子祝子澄揚了揚眉毛。
“說起來這個男人,他竟然願意為了個陌生人,而付出這種代價?!”
青冥坊主道:“大抵是做了人生中最大的錯事,自暴自棄的時候,就只能做些好事,才能維持住自己的心境不崩潰,去安撫自己。”
“人總是這樣的。”
“至於什麼錯事。”
青冥坊主伸出手一招——落在那裡的手臂旁邊,還有一枚腰牌,被一層青光籠罩,飛到了青冥坊主的掌心,祂看著這腰牌,眸子凝重。
然後把這腰牌扔到那青年手中,道:“你自己看吧。”
祝子澄本來是不在意的,可是看了一眼,面色驟變:
“什麼?!”
“他,他們……”
他緩緩抬起頭,道:“還以為只是隨便一個軍人,可是,他們……不是在香積寺北,近乎全軍覆沒了嗎?!會不會是搞錯了?”
青冥坊主淡淡道:“他來自長安。”
那腰牌很古樸了,一面寫著【安仁軍沈滄溟】幾個大字。
另一面則是一個威嚴的字。
【唐】
祝子澄道:“安仁軍,為大唐駐守邊關的那一支邊軍嗎?看來,最後的安仁軍,也有一批被裹挾到了安史叛軍裡面,自以為是拯救大唐,卻和大唐的中央軍血戰。”
青冥坊主懶洋洋道:
“你是說,混了小半西域和回紇兵馬的大唐中央軍?”
祝子澄只是道:“他是安仁軍。”
“來自長安。”
“當真是在香積寺北,在那個戰場上活下來的?”
祝子澄反覆確認腰牌:
“是安仁軍的騎將。”
“和吐蕃騎兵對射,三十八年不退的中原邊軍啊。”
青冥坊主拈起腰牌,低聲道:
“大唐最後的精銳麼。”
她鬆開了腰牌,這青銅腰牌朝著下面落下來,落在妖族坊市的地面上,噹的一聲輕響,唐字就這樣倒下在血泊髒汙裡面,泛起散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庚子,諸軍俱發;壬寅,至長安城西,陳於香積寺北澧水之東。李嗣業為前軍,郭子儀為中軍,王思禮為後軍。賊眾十萬,陳於其北…………】
【自午及酉,斬首六萬級,賊遂大潰。】
——————《資治通鑑·唐紀·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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