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把玩著這根琴絃,沈滄溟睜開眼睛,道:
“是那琴師給你的。”
周衍道:“他來過?”
沈滄溟回答道:“清晨的時候,隨著晨昏的風吹來的。”
周衍把這一根琴絃握在手中,想象著那樣的畫面,揶揄著說:“太雅了,真的是太雅了,就連沈叔你這樣冷冰冰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來都那麼好聽!”
沈滄溟面無表情,左手屈指在周衍的頭頂一個暴扣,本來就是大早上剛睡醒,眼眶裡就有些淚,這一下把這個漸漸熟絡起來,就開始散漫起來的小子給打的含了兩大包眼淚,唸叨了一路。
沈滄溟只好在正午的時候,費心思給這傢伙打了兩條魚。
周衍歡呼雀躍,擠開沈滄溟,親自烤魚,當然,還是分給了沈滄溟一條,在這個世道里面,兩個人一路走來,已經算是相依為命。
周衍的性子散漫,又是現代出身,實在不會拘泥禮數,沈滄溟出身於邊軍,生死豪邁,對於這些看得也不重,兩個人相處下來,卻是意外和諧。
沈滄溟帶著他一起去最近的鎮子裡,找捕賊官揭告示。
因為昨天早上的練刀,周衍悟透了刀法裡面重要的節奏呼吸,沈滄溟又陪他練了幾天後,判斷出周衍距離第一次質變,就差一場實戰,就差見血。
不是之前的那種偷襲,而是白刃戰。
是十步之內,刀刃相向,呼吸之間,分出生死。
直接面對白刃戰的恐懼,是刀客武者蛻變最關鍵的一步,在這之前,終究只是個習武之人,算不上刀客。
到了城裡,沈滄溟去採購補給,周衍去找捕賊官。
看到許多告示,沈滄溟告訴他,看到哪個告示上描述的人,最可惡,心裡面有火,就揭下來,周衍看到告示牌上有許多的小賊,然後目光微凝。
“有此惡賊,趁我家中老母不注意,將我家孩兒拐走,老母悲痛染病去世,家破人亡,心中痛恨,只求有俠義之士,可以將他擒拿,我家必有重謝。”
周衍看到告示上的畫像,大概是那位去世的老太太描述下畫出來的,和王春有六七分相似,周衍握著刀:
“……王春,這畜生。”
不過,又有王春的訊息,看來方向不會錯。
他壓下那股殺意和暴躁,目光掃過其他的告示。
拿了一張,是雙翠峰賊匪劫掠百姓,動輒殺人,已經殺死殺傷了二十多個人,周衍去捕賊官處登記了,沈滄溟給他準備了身份證明和過所。
周衍辦完事情,打算離開,目光掃過告示下面,坐了個男人,鬍子拉碴,頹唐的厲害,捕賊官視線掃過去,道:“這個瘋子,怎麼又來了。”
周衍道:“瘋子?”
捕賊官隨口道:“是啊,這人好幾天前就來了,說是要找自己的親人,本來貼個告示也就是了,可他非是糾纏不休的,哪兒有那麼多人給他找什麼妻女,沒頭沒尾的。”
捕賊官道:“說是什麼,妻子突然就失蹤了,就只是包裹裡多出了三千錢,我說拿著這三千錢請人找,他又不肯,說可能妻子失蹤的事情,就和這錢有關。”
“每天就在這裡等著。”
周衍腳步一頓,看到那男人前的牌子,還有上面的畫像,是個樸素的女子畫像,但是很熟悉,周衍腦海裡忽然回憶起,剛剛被賣到妖族坊市裡面的時候遇到的女人。
和她說的那句話。
‘我悄悄地把自己賣掉,趙老大心善,我昨天把錢偷偷送回去了,這才回來’
是他?!周衍腳步頓了下,那男人抱著個包裹,埋頭坐在那裡,整個人失魂落魄一樣,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到一個握著刀的少年郎站在自己前面。
“這位郎君,有什麼事嗎?”
周衍道:“聽說你要找人?”
男人眼睛稍稍亮了一下,道:“郎君你……”他說著一下站起來,然後眼前一黑,聲音還沒有說完,險些往前趴倒在地上,面色慘白,腹中發出一串的聲音,顯然是餓得急了。
周衍嘆了口氣。
拉著他去了旁邊的麵館,讓麵館的店家端出兩碗麵來,那男人面色慘白,餓得瘋了一樣,卻還是沒有去動那碗麵,道:“這,如何使得……”
周衍道:“吃吧,你要是餓昏了,我怎麼知道去找誰?”
男人嚥了好幾口唾沫,道:“那,在下就失禮了。”
他拿起筷子,端起碗,手掌都在抖,夾面夾不穩,好不容易放到嘴巴里,先咬斷一口,頓了頓,然後仰著脖子,用筷子用力扒拉著面往嘴巴里面送,然後瘋狂地扒拉。
到了最後幾乎是在喝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