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這詭譎的一幕嚇得一顫,隨即“哇”地哭出聲來。
哭聲驚動了掃墓的長輩們,紛紛駐足張望。
而云端之上,鄭均負手而立,靜靜注視著這一切,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此刻,鄭均倒是能夠理解賀知章了。
鄭均有了些許疲憊。
既然此身已非藍星之人,便無需在此久駐。
只願他日,能見那劉家小輩肉身橫渡星海,踏破虛空而來。
待他親眼目睹,當年墳前偶遇的‘鬼怪長輩’,如今已成一方道主……
不知那時,這孩子的神情該是何等精彩。
至於那混沌初開、重演鴻蒙的無上偉力。
於鄭均而言,終究太過殘忍。
此方宇宙,承載著他往昔的故園,也托起他如今的歸所。
縱使重開天地,又能如何?
既已身化永恆,掌盡諸天法則。
不如,就這麼歇著吧。
……
大漢·平章郡·黑山縣。
這片孕育漢室龍興的故土,如今已換了人間。
雲朔郡王蔡勳兩鬢染霜,若論平生得意事,當屬昔年在這黑山縣尉任上,曾提拔過一個名叫‘鄭均’的捕役小吏。
誰曾想,這一紙調令,竟成就了古往今來最傳奇的天使投資。
以他那等平庸資質,竟也因這份機緣,得證法相之境。
黑山縣外,溪水潺潺,兩岸青柳垂絲,偶有飛鳥掠過水麵,蕩起一圈漣漪。
雲朔郡王蔡勳緩步而行,望著這片熟悉的山水,心中感慨萬千。
當年他不過是黑山縣一介小小縣尉,卻因慧眼識珠,提拔了那個名叫鄭均的捕役,自此命運逆轉,成了大漢皇朝最傳奇的“天使投資人”。
“物是人非啊……”
蔡勳輕嘆一聲,撫了撫斑白的鬢角。
忽然,他的目光被溪邊一道身影吸引。
一個身著素袍的年輕人正持竿垂釣,姿態閒適,彷彿與山水融為一體。
那側顏,那氣度,蔡勳再熟悉不過!
“陛……陛下?!”
蔡勳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慌忙上前,顧不得溪水浸溼衣袍,俯身便拜:“臣蔡勳,叩見道主陛下!萬安!”
鄭均微微側首,唇角含笑:“大哥,多年不見,倒是拘禮了許多。”
蔡勳抬頭,見鄭均神色溫和,一如當年在黑山縣共事時的模樣,心中激盪,眼眶竟有些發熱:“臣……臣不敢當!陛下如今已是星河共主,臣豈敢再以舊稱僭越……”
鄭均搖頭輕笑,隨手將釣竿擱在一旁:“什麼星河共主,不過虛名罷了。倒是你,當年若非大哥提攜,我或許還在縣衙裡做個捕役,哪來今日?”
蔡勳連連擺手:“陛下天縱之資,即便沒有臣,也必能龍騰九霄!”
鄭均不置可否,目光投向遠處青山,淡淡道:“此次回來,不過是心血來潮,想看看故地。倒是巧,遇上了你。”
蔡勳躬身向前,聲音裡帶著幾分謹慎:“陛下可要移駕縣衙?如今黑山縣已升格郡治,街市繁華,更勝當年。”
鄭均目光掠過遠處炊煙,淡淡道:“不必了。人間煙火,最是動人,卻也最是易逝。”
暮色中,君臣二人並肩而立。
那些關於黑山縣的陳年舊事。
某個捕快緝兇的雨夜,某次縣衙斷案的晨光,都在三言兩語間鮮活起來。
就這般,直到天命,站起身,鄭均袖袍輕拂,溪水竟逆流而上,化作一道晶瑩水橋,直通雲端。
蔡勳看得目瞪口呆,卻聽鄭均笑道:“大哥,你壽元將盡,天地本源有缺,怕是無法延壽了……不過我可保你投胎重活一世,你可願隨我走一遭?”
蔡勳渾身一顫,隨即狂喜叩首:“臣……臣願追隨陛下!”
“臨走前,再見見安筠吧,當年的安筠,也是一匹烈馬,若無你……”
鄭均微微頷首,話語之間,袖袍一卷,二人身影便消失在溪邊。
唯餘釣竿斜倚青石,溪水依舊潺潺,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