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從地板與草地中伸出凝聚的茶几與桌子,地面上還鋪著柔軟的草蒲團。
水晶的杯子灑落在地面,綠色的酒液順著地面緩緩流動。
這怎麼是從杯子外面流到杯子裡面的?引力的作用嗎?
大廳很快也在霍恩的眼前隱去,變成了彎彎曲曲的走廊以及兩側的床位。
狹窄的床位,寬闊的大廳,怎麼感覺好像在哪兒聽過這種描述。
霍恩腦海中,忽然傳來了當初維特在建設聖械廷時,對精靈們的描述。
“牧光者氏族認為房屋不過是睡覺的地方,精靈真正活動的場所是公共空間。”
“在遠古時代,精靈們都居住在聖樹上,聖樹上開鑿的房間非常小,甚至不能叫房間而該叫床位……”
“……可精靈們卻把公共活動空間設定得非常大,一個大廳能容納上千人。”
……不會吧?
霍恩心中冒出了一個極其離譜的猜想,儘管他先前已經有了種種猜測,但眼前的場景還是驗證了他的猜想。
精靈或許並非這個世界的自生種族?他們是從太空而來?
眼前的影像,是他們從外太空殖民這顆星球的影像?
不對,還是不能確定,假如眼前的這個是夢呢?
“……”
霍恩的視角噌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剛剛那是什麼?
之前一直作為一個視角的霍恩,第一次聽到了聲音。
可他轉了一圈,連大廳都從眼前掃過,卻還是沒有看到任何生物。
那聲音是憑空傳來,不,不對,不是憑空傳來。
霍恩左右亂轉的視角此刻終於停止下來。
如果視角能算眼睛的話,他現在的視線正完全聚焦在前方。
不知何時起,半空中凝聚出了一個個半透明的嘴巴。
那些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岸邊快要渴死的金魚,絕望地張大了嘴巴。
是他,是他們在叫喊。
“阿米諾阿斯,阿瑪西諾阿斯……”
“一得閣拉米,伊巴斯手!”
這是古艾爾語嗎?
不像啊,霍恩雖然對於古艾爾語瞭解不多,可他起碼知道,這絕對不是任何一種古艾爾語。
可這些音調與句式,卻讓霍恩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這好像是倒放吧?古艾爾語的倒放?
所以這不是精靈們進入這顆星球的影像,而是精靈們離開這顆星球的景象?
霍恩的這個問題不用思考太久,因為眼前的一切已然給出了答案。
從嘴巴開始,半透明的心臟,內臟,骨骼,血管一點點從半空中浮現。
接著走廊上的白袍綠衣紛紛飛起,落在了精靈們半透明的肩膀上。
那些叫喊的精靈的臉,此刻也清晰地出現在霍恩的面前。
細長到後腦勺的耳朵,黑色與白金色的長髮,橄欖冠繫住頭髮,露出長髮下潔白的面孔。
與人類的審美不同,這些精靈還真如書中畫像中一樣,普遍有著更長的中庭與雌雄難辨的臉蛋。
單論五官和肌膚而言,這些精靈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人類意義中的中性美人。
只是此刻這些漂亮的臉蛋,卻是沒有畫像中那些英勇、鎮定、美麗的模樣。
半透明的身軀逐漸凝視,怪異的尖叫聲中,一張張絕美的臉蛋上寫滿絕望而驚恐。
他們高舉雙手,或是憤怒地謾罵,或是跪地祈禱,或是捂著臉哭泣,只是霍恩所看到的都是詭異的倒放。
所以經常有哭著哭著就突然平靜下來,很有那種“我哭了,我裝的”既視感。
霍恩越靠近樹冠,時間越往初始點倒流,精靈們的面孔就越平靜越歡樂。
再看他們一副歡慶的模樣,根本不像是什麼無奈地退去,而像是某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霍恩繼續穿梭過樹幹,來到了樹冠,翠綠的樹葉牢固依附在樹枝上,甚至還結了三三兩兩幾枚青澀的果實。
就是這些果實,怎麼看,怎麼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霍恩的視角繼續穿過了果實的內部,見到了內裡藏著的一枚果核或者說種子。
這種子怎麼感覺好像先前擊暈他的那枚種子?
霍恩眼前一花,那果核突兀地消失。
他都沒來得及分辨是幻覺還是真的消失,視角就已經穿過了那果實。
終於隨著最後一片樹葉脫離霍恩的視角,這棵巨樹或者說“聖樹”終於離開了霍恩的視線,朝著地面急墜而去。
它穿過雲層,邁向大地,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直到接近了一座噴著岩漿的巨坑。
或者說,那便是聖樹升空時炸開的巨坑。
因為聖樹落下之際,土石紛紛飛起,與樹根與樹幹連線,最終聖樹屹立在大地之上。
在這一瞬間,就像是倒帶結束,一切都卡在了這一幀,一動不動,就連雲層都停止了飄動,凝固在高空。
緊接著時間開始快速流動,快到霍恩眼花繚亂,什麼都看不清。
而他的視角難以控制地急劇下墜,如流星般朝著地面墜落。
聖樹再次升空,地面燃起戰火,吸血鬼與食人魔在狂笑……
龐大的船隊橫渡海洋,手持經卷的教皇在螺宮城加冕,舉著赤紅屮字旗的騎兵殺向穿著獸皮的蠻族……
第一次鮮血戰爭,第二次鮮血戰爭,百年屮字戰爭,風車地之戰……
時間轉的越快,霍恩離地面越近,直到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發現了一段熟悉的時間線。
上瑙安河改道,若安大壩崩潰,千河谷連日暴雨,山洪淹沒了河谷中的村落——紅磨坊村。
黑髮的少女撐著草叉站起,乾瘦的少年被騎士高高舉起的長劍,重重砍下了腦袋。
霍恩的視角在此刻終於進入了那顆失神的腦袋,望向陰雨中的黑松林。
只是他的耳畔,卻傳來了回憶中並不存在的,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彌賽拉,你個湊標誌!”
霍恩猛地睜開了眼睛。
熒石燈泛著光輪般的橘黃色燈光,空氣中仍然是帶著淡淡黴味的水汽氣息。
周圍一圈,依舊是那批熟悉的人,希洛芙、克爾本、杜瓦隆……
他們緊張地望著霍恩:“冕下,您怎麼樣了?”
揉著太陽穴,霍恩撐著地面坐直:“我暈過去多久了?”
“大概十秒左右,您怎麼樣了?”杜瓦隆熱切地繞著霍恩的臉左看右看,“剛剛發生什麼了?您沒事吧?”
霍恩搖搖頭,卻是不搭話,而是扯開了衣領,低頭看向胸口。
在鎖鏈般的聖痕之下,兩截鎖骨之間,赫然出現了一枚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綠寶石。
這是什麼?
圍觀的幾人立刻湊的更近了,希洛芙甚至乾脆上手摸了摸,寶石甚至還帶著人體的溫度。
霍恩伸出了手,懸在半空,旁邊的衛兵還以為霍恩要他來扶,連忙走近。
只是剛邁出半步,人們便看到一抹光斑在霍恩的指尖亮起。
在沒有聖水聖油的前提下,霍恩的指尖凝結出了神術的光球,瞬間射出,擊中一隻剛好路過的老鼠。
被淋溼了的病懨懨的老鼠,在此刻忽然人立而起,比先前精神了不少。
“那是什麼?那,那是什麼?”歇利看看老鼠,又看看霍恩,結結巴巴地問道。
撐著地面,霍恩緩緩站起身,不知道是回答歇利,還是對自己說話:“原來,這特麼就叫神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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