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德溫已經決定將這個年輕人調到自己身邊,讓他和亞比該待在一起,想必亞比該在面對危險時所具有的敏銳嗅覺,能夠給予這個年輕人不少幫助。
“我還聽說,我們可能會遇上薩拉丁,是嗎?”大衛問道,這有些僭越——他暫時還不是鮑德溫的大臣。
“不奇怪,原本也在我們的預設之中。”
攻打大馬士革這樣的城市是不可能完全隱瞞訊息,要讓上萬人的大軍,猶如雷霆一般驟然降臨到城池前,這是上帝才能夠做得到的事情,絕非凡人的力量能夠觸及。
從兩年前起,鮑德溫就開始籌備這次遠征,而這些訊息也如同鳥兒攜帶穀物那樣被商人攜帶到了大馬士革。大馬士革也一早開始準備糧食、水、油脂、木炭、煤甚至磚石,以及其他防守必須的器械和儲備,周圍的民眾也在最後一次小麥收割後,連同他們的收穫匆匆躲入了城中。
大馬士革也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坐以待斃,
這裡就不得不說一下那位被強行架上大馬士革城主之位的倒黴鬼拉齊斯,在薩拉丁離開後,人們都以為他堅持不了多久,沒想到他藉助著父親以往的人脈與成就,居然也咬著牙堅持到了現在。
只不過如今他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聽聞這個噩耗,拉齊斯毫不猶豫地向四面八方投去了求援的信件。從摩蘇爾到阿頗勒,從阿頗勒到哈馬,從哈馬到以德利卜……但他投出去的信件多數石沉大海,不是這些人不想救援大馬士革,而是他們不是自身難保,就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因為與十字軍戰鬥,而導致自己軍力削弱,反而被他人黃雀在後。
最後這位仁兄也只能將希望的目光投向埃及。
薩拉丁也確實回應了他的祈求。
所以,這場戰役與第二次十字軍東征不同的是,他們所面對的難題並不是大馬士革,而是薩拉丁這個正值盛年的老將,他之前就曾經以努爾丁將領的身份與意欲奪取埃及的阿馬里克一世相爭數年。
現在他已經成為了埃及的蘇丹,擁有了一支令人恐懼的大軍,對於這場戰爭,他同樣充滿著對勝利的渴望。
十字軍不可能在知道有這麼一位大敵的情況下,繼續毫無忌憚的攻城,除非他們確定能夠在三天之內拿下大馬士革,但他們都知道這不可能。
這也是鮑德溫,要在下午和大臣們討論的重大事件之一,他們時刻監視著薩拉丁大軍的動向,並且在地圖上標示出來,可以看得出,他們只怕無法越過薩拉丁攻打大馬士革。
事實上,這場戰爭已經不再是攻城戰,而是一場陣地戰。他們要擊敗薩拉丁,並且保有自己的力量,才能夠征服大馬士革。
這對於亞拉薩路的新王來說,可以說是一場比以往更為嚴酷的考驗。人們都在等待著他顯露出焦急或者彷徨的神情。但很可惜,鮑德溫一直非常的鎮定,甚至稱得上愉快——坐在他身邊的伯利恆騎士、埃德薩伯爵與塞普勒斯領主更是給予了他無聲的支援。
一旁的宗主教希拉剋略更是一直關注著場中的情況,若是有人有意向鮑德溫施加壓力,他就適時的提醒他們,在此之前,十字軍遭到的挫敗只怕比昨晚被打落的花苞還要多。
這句話頓時說的來人無言以對,滿面羞慚,尤其是雷蒙和博希蒙德都露出了不適的神情。
畢竟他們在第一次征伐姆萊時遭遇的大敗已經讓他們成了十字軍中的笑話,只能說,若不是他們還有以往的功績做了抵充,又因為他們是四大基督徒國家中的領主,人們的非議只怕還要更多一些。
塞薩爾時不時地就去看博希蒙德一眼,博希蒙德被他看得有些煩躁,他心中埋藏著的秘密猶如泥沼下的魚內臟,即便知道無人知曉,卻也時常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翻湧起來的臭味與膿液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塞薩爾正在揣測他是否已經知道了亞比該的事情,但現在看起來,鮑德溫對聖十字堡的掌握已經比之前全面多了,亞比該的蠢行還沒有被洩露出去。
看來亞比該的這頓揍可以被拖延到晚餐的時候。
鮑德溫之後又陸續處理了一些事情,像是收稅——塞薩爾可以減免民眾的稅收,但這點鮑德溫很難做到,何況遠征的費用也要有一部分著落在亞拉薩路民眾身上。
幸好塞薩爾為他找了一條精加工咖啡的新渠道。他將商人召集起來,並且以授權經營的方式從他們這裡聚斂了一筆錢,還有伴隨著每次遠征——聖戰時,必然會有的大額捐贈——來自於歐羅巴大陸的各處,這也極大的緩解了鮑德溫的經濟壓力。
只是如果這次遠征失敗了,下一次遠征就可能要再等上三年,甚至於五年了。
之後,鮑德溫又任免了一些官員,亞拉薩路在沒有戰爭的時候祥和又安逸,但一旦有了戰爭,整座城市就會陷入無休止的忙亂之中,一些平時尸位素餐的官員就這樣被暴露了出來,他們被毫不留情的國王當即拔除,換上了能幹的年輕人。
等到這些新的官員向國王發過了誓,就是一些有關於軍備的事情。馬、盔甲、帳篷、糧草……騎士們的統合和領主之間的競爭都是一樁叫人頭痛的事情。
其中固然也有一些如亞比該這樣的膽小鬼,寧願留在後備隊和後勤隊伍裡,但也有些領主宣稱自己已經向天主發過了誓,也留下了繼承人,他們來到這裡,就一定要奪下三個、六個、甚至更多的撒拉遜人的頭顱,他們堅決要做前鋒或者是主力,不與那些異教徒廝殺到天日無光,絕不罷休。
對於這些人,鮑德溫也只能予以安撫,慰勉,但還是要說服他們,畢竟有些人並不適合被安插在重要的位置上。
但他要是敢這麼說出來,就是羞辱,就算他是國王也要面對貴族的挑戰。
等處理完這些事情,鮑德溫和塞薩爾都感覺有些精疲力竭。有趣的是,有時候國王的話,這些貴族可能不聽,但塞薩爾一出來斡旋,或者是勸說,他們的態度就又變得溫和了起來。
不是說他們會如同貴女一般受到塞薩爾面容的影響,而是因為,他們面對的是塞普勒斯領主,塞普勒斯如何重要就不必多說了,這些貴族的船隊更是時常需要經過塞普勒斯,就算沒有船隊,他們的商人也需要在塞普勒斯經營,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得罪塞普勒斯領主。
不過在離開廳堂去休息的時候,鮑德溫還是露出了促俠的神情,他用手肘搗了搗塞薩爾,“去安排一個樂手來。”
塞薩爾瞭然,只要有他在,鮑德溫總喜歡在用餐的時候喋喋不休,因此很少會在用餐的時候叫來樂手,免得聽不到彼此的聲音,他感到無奈又覺得好笑,但還是聽從了鮑德溫的請求去安排了晚餐時候的樂手。
晚餐參與的人數要比午餐的時候多了很多。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以及他們的獨生子,大衛坐在雷蒙的身邊,亞比該理所當然的與公主希比勒坐在一起,還有宗主教希拉剋略,貝利昂伯爵,雅法女伯爵以及王太后瑪利亞和她的小公主伊莎貝拉,甚至還有幾個外來的領主與一些在比武大會上得到冠軍的騎士。
等到人們到齊,樂手就開始演奏起一首人們耳熟能詳的樂曲。這首樂曲極大地譏諷了一個膽小的騎士——那些外來者一開始還有點不明其意,但隨後他們就看到了博希蒙德鐵青的臉色,突然就有所領悟,他們彼此交換眼神,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態。
鮑德溫並不打算為亞比該遮掩。就算他依然因為過去的情分而答應了亞比該的要求,亞比該也不會對公主希比勒和他的父親說出真相——他沒這個膽量,是的,他肯定會將這件事情推到塞薩爾或者是鮑德溫身上,聲稱他們因為嫉妒他與公主的婚事,或者是防備他與公主的孩子將會奪走鮑德溫的王位,因此才出此下策,阻止他在戰役中博得功勳。
他肯定會這樣做,鮑德溫對此沒有一點懷疑。
亞比該的臉色頓時就變得煞白,他已經習慣了鮑德溫對他的一再縱容,總以為這次鮑德溫也會幫他遮掩過去,沒想到鮑德溫絲毫沒有留情面,他無助的望向公主希比勒,而公主希比勒只是直挺挺的,盯著前方一言不發。
鮑德溫倒是有些意外,無論為了什麼,希比勒學會了忍耐這是一樁好事。
不過就算沒有希比勒跳起來給亞比該一巴掌,亞比該也在之後的日子裡消失了很久,直到大軍開拔,他才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了鮑德溫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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