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之中,寶石璀璨。
每次見到公主希比勒,塞薩爾都會不禁在心中吟唱這句來自於撒拉遜詩人的詩。
希比勒公主的身邊永遠環繞著侍女與侍童,這些侍女們無不出身高貴,她們的父親不是國王的大臣就是有封地的附庸,這就意味著她們一出生就得以養尊處優,無憂無慮地活著,面板細膩,手指纖細,而我們都知道,一個正值豆蔻之年的少女,只要營養充足,就很難會有醜陋的。
何況她們之中也確實有幾個格外秀麗可愛的好孩子。
但無論多麼美貌,又或是多麼溫柔,只要公主希比勒在此,就不會有人向她們投去多餘的目光。
正如詩句中所說,花朵固然美麗,但如何能夠比得上寶石的光華?希比勒公主的美超脫尋常,在色彩尖銳且濃郁的軀殼之下,還有與之相稱的堅硬內在作為支撐——阿馬里克一世也說過,他的女兒性情執拗頑強得猶如一個男人——她也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學識與權力的渴求,一如她的姑母們。
一般的男子會對這種女性產生畏懼與厭惡的情緒,但也有些男人,會對她產生傾慕與臣服的衝動,又或是相反——被激起了類似於狩獵猛獸般的衝動,前者中以亞比該為首,後者中大衛是個最顯眼的例子。
這兩種混亂和激烈的情緒會讓很多女士感到恐懼,不過就塞薩爾看到的,希比勒不但沒有驚惶,反而樂在其中,她謹慎地對待這兩個男孩與他們分別代表的勢力,更時不時地將局面攪弄得更加撲朔迷離。
希比勒比達瑪拉或是其他侍女更早地看到了塞薩爾,高挑的身材註定了她即便被她們圍繞著也不會被遮蔽視線,她向黑髮的年少侍從投去一瞥,這一瞥猶如冰冷的刀鋒折射出的寒光,有著一種可以令人忘卻了危險的美。
只是一瞥,她又垂下頭去,侍女也發覺了塞薩爾的到來,嬉笑著將達瑪拉推到外面。
達瑪拉與塞薩爾的年齡就代表著他們正是飛快生長與變化的時候,塞薩爾幾乎每天都有改變,達瑪拉也與幾個月前有著很大的區別,一看就知道已經做好了從一個孩子蛻變成女性的準備——她的身軀更加柔軟,眼睛更加明亮,行走起來也愈發輕盈,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圓圓的小臉兒,還有一見到塞薩爾就會出現的一點酒靨。
如果說公主希比勒是一枚火彩熠熠的寶石,其他侍女是嬌豔的花朵,達瑪拉就是一隻在花叢中跳來跳去的小鳥。
柔軟,飽滿,握在手裡會感覺到它蓬鬆的身軀會隨著自己的心跳一起顫動。
有了公主希比勒的許可,達瑪拉可以和塞薩爾單獨在不遠的地方說話兒,只是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流言,塞薩爾還是在侍女們可見的範圍內,和達瑪拉停在幾叢枝葉依然茂密的桃金娘前。
作為一個理應殷勤的騎士備選,塞薩爾展開長斗篷,鋪在桃金娘的落葉上,達瑪拉矜持地伸出腳,等塞薩爾為自己脫下小小的鞋子才踏上斗篷,一坐下來她就深深地舒了口氣——侍奉公主固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但沒人會以為侍奉別人會很輕鬆,她的主人希比勒公主雖然不是那種嚴苛尖酸的女主人,卻也不容他人過於懈怠,更不用說,侍女們也會不斷地勾心鬥角,與她們的父兄一般,爭奪上位者的寵信。
“給我吹吹笛子吧。”達瑪拉說,她可以感覺到正有人看著她們,從侍女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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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多般配的一對兒啊。”一個侍女遙望著他們說道。
因為這句話,公主的侍女們發出了一陣低低的笑聲,猶如微風掠過湖面泛起了漣漪,不過這些笑聲中有些帶著善意,有些卻帶著惡意,另一個侍女隨後說道:“那孩子雖然生得漂亮,卻不夠勇敢。”
希比勒看了她一眼,認出她正是附庸於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一個小家族的女兒,有著這層關係,還有她對伯爵的長子大衛不加掩飾的愛慕,她對曾經擊敗了心上人的塞薩爾不假辭色也不奇怪。
立刻就有人反駁了她,但那位侍女馬上狡辯說,她說的不是王子的新侍從在馬背上的本事,而是他在床榻上的能耐。
在這個人均壽命可能只有四十歲的時代,孩子們總是過早成熟,貧苦的農民為了抵禦寒冷,冬天的時候會一大家子連著牲畜一起擠在一張低矮的木床上,父母做事並不避著孩子——而在最早的城堡裡,主人、孩子、賓客與僕人一起睡在有爐床的大廳裡也不那麼罕見,男孩與女孩早就向他們最初的老師學會了各種本領。
這種風氣延續至今,貴女們或許在教法下還能保持著些許矜持,男人們則從小到大,百無禁忌,尤其是在十來歲,靈魂與身體都被慾望緊緊地控制著,要他們不魯莽,不衝動,不去渴求戰鬥和床榻是不可能的。誰都知道,不管是貴女們的未婚夫婿,還是傾慕她們的騎士,哪怕他們各個都心甘情願用鮮血與生命來捍衛她的美名,他們身邊都不會缺少各色的女人。
他們肆意妄為,他們盡情快樂,面對貴女,哪怕無法進行到最後一步,他們還是會時常弄疼和弄傷她們,有的侍女欣然接受,並視作一種恭維,但另一些侍女卻對此深感厭惡。
那個小家族的女兒恰好是前一種,塞薩爾始終與達瑪拉保持著一段距離,坐在一起的時候不踩她的腳,不親吻她的嘴唇,不拉她的手,不在跳舞的時候尋找機會把她抱起來——這些行為讓她來看,就是塞薩爾自慚形穢於自己的出身,並不敢去追求一個貴女。
“閉嘴吧,”希比勒語氣平靜地說:“塞薩爾是王子的侍從,將來也會是我父親阿馬里克一世的騎士,他與達瑪拉之間並沒有你以為的那種溝壑。”
公主的話就像是掠過湖面的寒流,一時間,無論是笑語還是譏諷,都凝固住了。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將來會成一個修士。”一個貴女連忙出言緩和僵局,“畢竟他是那樣的仁慈和虔誠。”
一些侍女點頭認同,但也有一些不置可否——正如我們之前所說,聖城之中確實有不少被塞薩爾的苦修所打動的人,雖然他們也知道,這場苦修能夠如此轟動,更多的還是國王阿馬里克一世和他身邊的修士希拉剋略從中推動,為的是王子鮑德溫——不然一個毫無來歷的陌生人跑去請求清掃聖墓大殿,你看那些修士們會不會把他打出去?但你要以為,塞薩爾真的能夠如那些天真的信徒所以為的那樣,只因為這份苦修和善行就能成為一個處處受人尊崇的“聖人”,那就大錯特錯了,他所受到的青眼與饋贈更類似於一份賞賜,略高於那些在長桌上翻跟斗的小丑。
事實就是如此殘酷,在那些手握權柄的人發現自己虔誠與否並不會影響到世俗中的安危和傳承時,信仰也變成了一件工具,被他們用來震懾大臣,平定民眾,束縛教會——若他們真有那麼虔誠,現在的亞拉薩路就應當是宗主教或是羅馬教皇的聖城,而不是阿馬里克一世的聖城。“修士也不是什麼壞事。”一個侍女吃吃笑道:“有時候修士要更‘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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