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峰自言自語,知曉自己不得停留,陸峰便朝著寺廟外面的康村過去。他便是要去康村的廚房之中,開始煮茶,做飯了哩。
——這亦是陸峰積攢資糧的手段了。止是他如此做的物件,自然並非是寺廟之中的上師,那些過了“階次第”考試的上師,可以持咒的上師,遠遠並非是陸峰這樣的僧人,可以攀上的佛法之柱,相反,這些可能是家中有些薄資的學經僧,或者是被供奉的學經僧,陸峰俱都是稱呼他們為“師兄”,除了為他們做飯,陸峰還須得為他們做其餘的生活瑣事,止無過於作為“供養之迴向”,他們亦會為陸峰指點一二佛法,當然,這亦是管飯的行當,止是這樣的行當,亦是須得搶奪,就算是眼緣,亦是須得看到,有眼才有緣。
肚中不得飽,半分不得閒。止便是如此,支撐著陸峰的便自然而然就是“人皮古卷”之上的文字——便是叫他做完了這般的事端,結束之後就可以離去。
故而他便是將在這裡的情形,當做了一場有期徒刑,偶爾還會酸兩句“苦其心志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止是話語是這樣說的,其實有的時候陸峰亦有些支撐不下去。
畢竟並非聖賢。
“甘耶寺,甘耶寺,這樣說的話,只要苟住不死,那麼最多考完試就可以回去了吧?我看甘耶寺幾個考完試的人,都被接回去了,這樣要是我轉回去的話,法臺的位置——”
陸峰不由的再度想象起來自己過來之前“驕奢yin逸”的生活。
止有這樣,陸峰才能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力量,有了往下去走的可能。
不過說話的時候,時間其實已經逐漸的過去。這些時候,陸峰瘦的厲害,手也癢得很。
他的手上生出來了凍瘡,凍瘡好了之後,形成了腫腫的,紅紅的,還有裂口一樣的“陳舊傷口”。便是這“傷口”,不能熱,熱了癢得不行,不能冷,冷了就像是刀子割肉,不能見風,見風了就酸癢酸癢,所以藏起來不是,放下去不是,晚上有的時候癢得睡不得覺,也無可奈何。止是想著有一天要是真的能夠持咒了,是不是能像一個辦法,有一個咒語叫自己的雙手不癢了就好?
除了他手上的這些傷勢,在他的身上,亦出來了些奇怪的疤痕,或許是這個蟲子咬的,或許是那個蟲子咬的,成包,流膿,但是總是會好,好了之後就會形成了疤痕,止是這些疤痕,偶爾亦會發癢。陸峰止好當做不知,也不說,說出來也無有用處。
止是隨著時間推移,陸峰心裡其實亦知道,道艱且長。他看的清楚,在康村之中,死亡就像是喝水一樣的簡單。
並非是無人可以透過考學。
恰恰相反,那便俱都是有的,但是農奴的孩子,來此處做“僧役”的孩子,可以透過了“辯經”的,這些年來,著實不多。在康村之中,有不少經年累月的“老師兄”。
止是他們這些人,都是有些資糧在身上的。
便是吃得飽穿的暖,甚至有的便是從進入了寺廟的時候,就無有想過辯經,成為“持咒士”,他們有資糧,故而無須得早起去服了僧役。自然亦有陸峰這樣的人,供養了他們,陸峰在康村的這些年,已經無止一次的見到了旁人的離去,每一次有人死去,便會有廟子之中的“持咒士”前來唸經,看樣子是用以防治“瘟疫”,也說不得有無作用,應是會有作用罷,畢竟也就是你這麼多年,廟子之中有你未曾有過大規模的“瘟疫”出來。
止是在此地留了這麼長的時間,陸峰留在的這具身體,亦就是“扎薩”,哪怕是吃不飽,亦也像是抽芽的樹木一樣茁壯生長,但是隨之而出現的,便是飯量和食慾,饞啊!是真的饞!就算是廟子之中的青稞面,亦分為上中下三等,陸峰便是吃下等的糌粑,也能吃拳頭大那諸多個,止是沒油啊!
饞的眼睛都能紅了。餓的眼睛都能綠了。止是能夠喝的酥油茶的時間並不多,上一年的“大布施”時日,他坐在了後頭,故而到了他的時候,“酥油”已經無有多少,也就是比以前稍微“渾濁一些的水”要好些。
止是今年,他也坐的前面不得哪裡去。
階次第座位,都是有順序的。
陸峰想到這裡,便幽幽嘆一口氣。
他不大喜歡去廟子之中。
應在廟子之中,便會遇見各種比自己高位置的僧人,他無有帽子,故而無須得免冠,但是遇見了甚麼樣子的僧人要鞠躬,遇見了甚麼樣子的僧人要跪下,遇見了甚麼樣子的僧人須得行“類似於五體投地”的大禮,都叫他“如履薄冰”。
故而陸峰便是每一年到了“甘耶寺”帶來資糧的時候,稍微那麼“放縱”一二。大部分,他是弗敢於花出去,只是將其繼續存起來。
酥油燈,借閱經文,紙張,請老師賜教都須得資糧,止是在他手腳充裕的時候,還是會有一點“浮財”,叫他從那些胖大的僧人處,買來一點點他們藏在了袖子裡面帶出來的硬邦邦的酥油。
隨後陸峰便會將其放在自己的木碗之中,再借著為“師兄”做飯的功夫,借用了他們的牛糞,燒乾了水,無有茶葉,便是這樣囫圇的喝下去,到底也能喝一點,嘗一嘗酥油的味道。
最後再是將這木碗舔舐的一乾二淨。
陶醉的嗅一嗅自己的木碗,這才將其放在了自己的懷裡。
如此,時間便是一天一天而過,止這一天,陸峰忽的聽聞寺廟之中有人放“大布施”——卻是寺廟外面的宗本老爺,據說是招惹了甚麼“兇物”,請了寺廟之中的“主持尊者”後,特意來行“大布施”!等到陸峰來到了措欽大殿的廣場上,便是“人山人海”,止這一次,陸峰坐在了後頭,便是見到身邊的僧人興奮不以。
這個人陸峰是認識的,是土登,土登看到扎薩迷惑不解的樣子,興奮的低聲說道:“你不知道哩,你不知道哩,這一次佈施酥油茶和紅糖粥,紅糖粥裡面有紅糖和葡萄乾!就連我們,都能得到五個錢!”
這便是連陸峰都大大的無有想到,這麼多年他都未曾遇見這樣大方的“貴族老爺”了!便是銀錢是在他們離開的時候,站在了門口的僧人從自己身邊的筒子裡頭,拿出錢財,放在他們的手裡,但是這“酥油茶”和“紅糖粥”,是放到了他們的碗裡!
陸峰便是喝到了一碗“真正的酥油茶”,便是此刻,他深深的撥出來了一口氣,鯨吞牛飲一樣的喝了這“酥油茶”和“紅糖粥”,便是他知道他如此做,已經無甚麼體面可言,只是如此吃飽——便是喝了茶水,感覺肚子之中有貨之後,太陽懶洋洋的曬在了身上,陸峰止覺得昏昏欲睡,便是有些難得的舒適,甚至便想要拖下來自己的衣服,摘一摘其中的跳蚤。
止在此之前,陸峰腦中忽而冒出來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念頭或者說慾望一時之間甚至都壓過了他回家的慾望。
——“要是天天都能喝到酥油茶,吃到加了葡萄乾的紅糖粥多好啊!”
止是這亦是做夢,無過於就是這一頓“佈施”,陸峰便是如此的回味了許久,止是一個回味,便是感覺連自己口腔裡頭分泌的唾沫,都是甜美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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