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既抬高了雍王妃,又不動聲色地將鎮國公府貶到了仗勢欺人的位置上,順便還賣了一把自己家的可憐。
雍王妃果然受用,臉色緩和了不少,拉過趙清芷的手拍了拍,眼中多了幾分真切的讚許。
“還是你這孩子貼心懂事。”
一旁的趙老太君,自始至終都垂著眼簾,彷彿入定了一般,對眼前這一切充耳不聞。
只是她放在膝上的那串佛珠,捻得快了幾分。
而趙清晗,則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落在面前那碟幾乎未動的精緻素點上,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的情緒。
這滿室的檀香,似乎都壓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虛偽與攀附。
回程的馬車上,沒有了外人,氣氛愈發沉悶。
趙老太君終於睜開了眼睛,她沒有看趙清芷,目光卻像是穿透了車壁,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清芷,今日在王妃面前,你應對得很好。”她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是褒是貶。
趙清芷心中一喜,連忙湊過去,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孺慕之情。
“孫女只是心疼王妃娘娘,見不得她老人家受那等閒氣。”
“哦?”趙老太君終於轉過頭,渾濁卻精明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她,“你是心疼王妃,還是心疼你自己尚未到手的前程?”
這一問,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趙清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祖母……孫女沒有……”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我也看得明白。”趙老太君打斷了她的辯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失望。
“攀附權貴是捷徑,卻也是最兇險的獨木橋。那雍王妃是什麼性子,你當真看不透?今日她能為你一句貼心話就對你青眼有加,明日也能為旁人一句更貼心的話,就將你棄如敝履。”
老太君嘆了口氣,語氣沉重:“我們趙家是書香門第,靠的是立身端正,行事磊落,不是靠這些諂媚逢迎的陰私手段!”
一番話說得趙清芷面紅耳赤,低著頭,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趙老太君的目光,緩緩移到了始終沉默不語的次孫女身上。
“清晗,”她的聲音放緩了些,“你今日一言不發,心裡可是在想些什麼?”
趙清晗抬起頭,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在昏暗的車廂裡,顯得格外明亮。
她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開口:“孫女在想,那位顧小小姐,雖然言語刁鑽了些,但句句不離她的母親。”
“旁人欺她母親,她便加倍奉還。”
她頓了頓,彷彿在組織語言,眼中閃過一絲嚮往。
“孫女覺得,她活得很……真實。”
“不像我們,說每一句話,都要先在心裡繞上三個彎,想一想會不會得罪人,想一想能不能得好處。”
這番話,讓趙老太君和趙清芷都愣住了。
趙老太君怔怔地看著她,許久,才長長地嘆息一聲,眼神複雜。
她伸出乾枯的手,輕輕覆在趙清晗的手背上。
“你這傻孩子……”
趙清芷坐在對面,聽著祖母對妹妹那帶著憐惜的嘆息,只覺得無比刺耳。
她垂著頭,順從的眉眼下,一雙藏在寬大袖袍裡的手,死死地絞住了帕子。
憑什麼?
憑什麼她處心積慮地討好權貴,換來的是一頓教訓。
而趙清晗什麼都不做,只說了幾句不合時宜的風涼話,就能得到祖母的另眼相看?
真實?
在這京城裡,真實是最沒用的東西!能活下去,活得比別人好,才是唯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