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青銅鐘聲響起,萬物從沉睡中甦醒。
太陽打下了第一縷日光,照的藩山把眼睛閉上了。
“雲衍,金陵的太陽都升地這麼突然嗎?”
傅雲衍站在長廊下,沉默地看著前方,一隊一隊的人搬運著東西走出來,為儀式做準備。
儀仗隊越來越長,只是他還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藩山睜開眼睛,看著傅雲衍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隨後說道,“梁松我已經安葬好了,杜允明的屍體也被他家人接了回去,昨天我跟著去查了一下……”
“你猜的沒錯,他確實犯了不少事,十惡不赦,罄竹難書啊。”
“和他有仇的多了,反而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得有個準備。”
藩山戳戳傅雲衍,“杜允明是你父親手下最得力的干將,若是他不乾淨……”
接下來的話不用藩山說,傅雲衍抿了抿唇,“我知道。”
藩山看他這神情,便清楚他在為什麼憂慮,“你還在憂心昨天祝玉嬈說的話?”
其實也對,任何一個人在聽到自己的母親要殺自己心愛之人……
應該都無法保持冷靜。
傅雲衍吸了口氣,只是說道,“我母親年輕時是長安遠近聞名的貴女,身份尊貴,性子柔和。”
藩山眉頭一動,看著他像是自我安慰一般。
“無冤無仇,母親怎麼會對她動手呢……”
藩山無奈,他自然看得出來好友的痛苦。
他只回了傅雲衍一句,“若是你母親知道你的心思呢?”
傅雲衍瞬間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藩山。
藩山自然不是開玩笑,這不過幾日,他都能看出來傅雲衍對祝玉嬈的心思。
永寧侯夫人瞭解她自己的兒子,若是清楚,更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傅雲衍的心打鼓起來,若是真有這個可能,以母親的脾氣……
傅雲衍還記得,幼時,他拿著祝玉嬈送的珍珠回到府中。
滿心歡喜,只想和自己的母親分享他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因為母親曾經和他說過,日後他只要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了,便可以帶回府中來。
他以為,那是母親允許自己婚姻自由。
可很快他就知道,母親只把這些身份低微的人,當作玩物。
做個妾氏還行,做正妻,必然不可。
他能明白這一點,還是他那時未踏入母親的房門,先聽到了母親在和父親的一個妾氏說著。
“你不過一個農戶女,有了這張臉,讓侯爺收你入府中,每月例銀二兩,還不夠你揮霍的?”
“現在為了銀子,還求到我身上來了?”
那妾氏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夫人,父親重病,妾身實在別無他法,院中下人看我不受寵,日日剋扣,例銀哪怕到手,很快也被她們瓜分了去!”
“妾身沒有孩子傍身,更沒有侯爺的寵愛,這五年在侯府渾渾噩噩,若非家人撐著,早就活不下去了。”
“這些年妾身靠繡些帕子度日,只攢下來了三兩銀子。”
“可父親的藥實在昂貴,不到一週便花了個乾淨。”
“夫人,妾實在是沒路了,只能求求您!妾求求您了!”
傅雲衍自然是憐憫她的,可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冷笑一聲。
“你的父親重病?一個卑賤的農戶,死就死了。”
“讓你在這侯府五年時光,享受了多少本不屬於你的好東西,現在倒是哭訴自己沒能力了?”
“你們這些妾,玩物罷了,和那些畜生奴婢一樣。”
“吵的我耳朵疼,把她拖下去。”
妾氏不可置信地被拖走,臨出那道門前,她忽然淒厲地喊起來。
就像是那被逼瘋了的人一般,喊的尖銳而痛苦。
傅雲衍與她對視時,看清楚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多絕望和痛苦的臉。
五年的日子,早已把她整個人吞沒了。
傅雲衍第一次明白,在母親和其他人的眼裡,早已將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高貴之人……從不在意這些低賤之人的性命。
她的賢惠溫柔,大多對的,是那些有地位,有身份的人。
不是這個農家女出身的妾,更不是他心悅的那個在秦淮河裡捕魚挖珠的漁女。
傅雲衍捏緊了自己的珍珠,自此,再也沒有想和自己的母親提過自己心悅的姑娘。
一直到現在。
他後來拿著銀子想給那妾氏,還未找到她在哪裡,便看到了下人們扛著草蓆裹著的人,要丟去亂葬崗。
草蓆裡,正是那妾氏。
她十五歲進府,除了最初一兩個月,得了永寧侯的寵愛。
之後五年,便困在了這侯府之中,一次不得見侯爺,日日受磋磨。
從夫人那裡回來沒多久,便接到了父親去世的訊息。
她再也活不下去,一襲白綾吊死在了府中。
而對於這妾氏的死,整個侯府,除了傅雲衍,似乎沒有任何人在意。
傅雲衍也是在那之後決定,這輩子只娶妻不納妾。
他給不了祝玉嬈正妻之位,便不會招惹他,可他不行,兄長卻可以。
只是現在……
藩山看傅雲衍沉默下來,輕輕搖了搖頭。
他環視一週,卻在看到遠處的長廊時,不受控制地唇角勾起,一雙桃花眼裡迸發出強烈的驚豔。
“那便是祝玉嬈吧?”
“不愧是金陵第一美人。”
傅雲衍順著藩山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了長廊中踱步而來的祝玉嬈。
她今日與其他時日分外不同。
芙蓉面,朱唇一點。
素日裡如同清蓮般漂亮的人,而今卻嬌豔妖冶。
繁瑣複雜的花鈿在她的眉心,平添豔麗。
金蓮步穩,束素腰輕。
明明是厚重的服飾,在她的身上,比起莊嚴和肅穆,先帶給人的感覺,便是漂亮。
這張臉,確實太超過了。
她就是一隻攝人心魄的女妖精!
傅雲衍晃了神,深深地看著她,視線追隨著。
她走到哪裡,他便看到哪裡。
不自覺失了神,更忘記了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直到身邊的藩山戳了戳他,無奈地開口。
“你以為誰也不告訴,便能讓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麼?”
“傅雲衍,你未免太過自欺欺人了些。”
傅雲衍愣了下,急忙收回視線,可他哪怕側著身子,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偏過來。
想再看她一眼。
藩山無語了,直接站在他面前,輕聲罵了句,“沒出息!”
而他呢,轉身就衝著走過來的祝玉嬈笑道。
“是雲衍的嫂嫂嗎?在下藩山,長安人士,今年二十有四,在長安東城有一座宅邸,至今未……”
他還沒有自我介紹完,那邊傅雲衍就急得一把拉住他。
“藩山!”
傅雲衍轉過身來,一瞬便和祝玉嬈對上了視線。
相比前幾日,祝玉嬈看向他時的柔弱可憐,此刻,她那雙漂亮的眸子,卻都是冷漠。
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藩公子,喚我祝夫人吧。”
祝玉嬈向藩山欠身行禮,並沒有給傅雲衍再多關注,她身側的煙兒倒是給傅雲衍行禮了。
“祝夫人身體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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